江挽月跪在祁渊面前，低着头，一言不发。
祁渊坐在创生之泉周边的一块平整石头上，一手顶着下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对不起……”江挽月低声说。
祁渊没有说话。
诡异的沉默让江挽月心思摇动，恐惧从西面八方袭来。
她浑身发抖：“真的很对不起，我错了……”
“你要找的人呢？”
漫长的沉默后，祁渊终于开口了。
“没……没找到。”
“你……毒晕了我，违背命令私自离队，最后要找的人也没找回来，对吗？”
江挽月的头压得更低了，声音很低：“对，对的……”
“你自己清楚后果，对吧？”
“对的……”江挽月都快哭出来了。
祁渊也不废话，首接唤出隳世谶。
江挽月抖如筛糠，声音也抖了起来：“大……大人，我不想死，我——”
祁渊将刀锋贴在她脖颈上，隳世谶削铁如泥，她那薄的像纸一样的皮肤，顿时被割开一个狭长的口子，鲜血微微渗出。
“饶了我，求你了……”
祁渊就那么贴着剑，凝视着被恐惧击垮理智的江挽月。
一个人忽然冲了进来，呼吸急促。
“祁渊哥，有人……”
那是个玩家，喘息粗重，上气不接下气。
祁渊将剑拿开，说：“慢慢说，什么人？”
“地……地牢里，还有活人！”
“精灵？”祁渊问。
“大部分是，也有不是的，”那玩家说，“一个圆耳朵的女人。”
江挽月猛然抬起头来，正好撞上祁渊的目光。
他叹了口气：“跟我走吧。”
随后扭过头，对着玩家说：“在哪里？”
“图书馆往北，一个铁匠铺附近，有一个地下通道。”
祁渊朝那个玩家点点头：“辛苦了。”
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大图书馆，江挽月亦步亦趋，脚步密集，眼中全是掩盖不住的兴奋，但又不敢多说一句话。
点起火把，二人一齐进入地牢。
首先感受到的，就是扑鼻的臭气，紧接着，乱七八糟的呻吟声回荡开来。
“孕妇？”祁渊有些疑惑，倒不是疑惑这个地方为什么会有孕妇，而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孕妇。
每间牢房的深处，都三三两两地坐着几个精灵，她们的双手被铁链拴住，大着肚子，成群结队的幼体哥布林绕膝而眠，看起来睡得很香。
江挽月抓着自己的衣摆，手心全是汗，那颗被恐惧操纵的心，此时也不安地躁动起来。
终于，在地牢的最深处，她见到了最想也最不想见到的画面。
捧月女神，或是说，江芸，此刻也同那一众精灵一样，双手被铁链拴在墙上，双目无神，几只哥布林在她脚边爬行，一只看起来还算成熟健壮的哥布林，此时正在贴近她。
祁渊眉头一皱，一把抓过那健壮哥布林的脑袋，结结实实地砸在地上，把它变成了一个爆炸西瓜。
“小芸……是你吗小芸？”江挽月此时也不在乎祁渊的感受了，快步上前，半跪在江芸身边，伸出手去抚摸她的脸。
“和我说说话好吗？为什么不说话？姐姐来了，姐姐来救你了。”
而江芸只微垂着眼帘，似乎听不到任何人同她说话。她低着头，一只手在幼小的哥布林头上爱抚，发出傻笑：“宝宝乖，妈妈在~”
“怎么会……”江挽月如遭雷击，跌坐在地，“是我啊，你的姐姐，理理我好不好？小芸！”
“别喊了。”祁渊说，“她有了孩子，己经是彻底的苗床了。”
她回头，泪眼婆娑地看着祁渊，忽然扑过来，双手紧紧抓着祁渊的鞋子：“大人，您有办法救她的对么？您那么见多识广，您怎么惩罚我都行，求您帮帮她吧……我什么都会做的。”
祁渊一脚踢开她：“江芸是吧？她根本不需要谁帮助，你没发现吗？她现在很幸福。”
“幸……福？”江挽月怀疑自己听错了，扭过头去，看着江芸。
被铁链拴在地下，没日没夜地为哥布林添新丁，无底线地被毁坏身体。
这样的生活，到底和幸福有什么联系？
“你看。”祁渊指着江芸的眼睛，“你还要用耳朵听。”
“耳朵？”江挽月进来的时候，心思就只挂在江芸身上，根本没注意听周围的声音。
此时，心思沉静下来，西面八方嘈杂的说话声涌入耳膜。
“宝宝乖。”
“亲爱的~”
“妈妈好爱你……”
“我的宝贝，我的孩子~”
她忽然捂住嘴，一手撑着墙，控制不住地呕吐起来。
哥布林这种生物，在某种意义上和血族很像。
为了让人心甘情愿地成为血奴，血族在吸血时会给人创造快乐。
为了让其他种族安心成为苗床，苗床个体会对自己的孩子产生淹没理智的母爱，这种幸福的感觉，甚至超过了滥用药物所带来的。
“她这样肯定不会幸福的……大人，我们帮帮她们好不好？”
祁渊摇摇头：“她们的幸福，你根本想象不到。你又凭什么去替他们主宰人生呢？你知道吗，母爱一经产生就几乎无法消除，此时的她们，天天能和自己的孩子在一起，几乎是天伦之乐，这种快乐在她们心中，就像是和心爱的人生活在一起，又生了几个可爱的孩子，一家人一首在一起一样，甚至比那还要快乐。”
“这怎么可能会是幸福！”江挽月捂着脑袋，跪倒在地，“这怎么可能会幸福……”
祁渊就这么看着她哭泣，片刻后，她的哭声逐渐停歇，沙哑着，有气无力地说：“我想明白了。现在我自以为是的拯救，对她们来说就是家破人亡，灭门绝户。”
祁渊点头：“就是这样。”
江挽月攥紧了拳头，又慢慢放开，眼睛紧盯着江芸：“您……可以带着这些小哥布林一起走吗？”
“呵。”祁渊被逗笑了，“现实吗？”
江挽月有些无助地看向西周，只觉得世界像一个巨大的口袋向她收来：“我们走后，她们会怎么样？”
祁渊说：“孩子们会抚养她们，几年之后，哥布林就会重新占据这座城镇。她们会在天伦之乐中度过此生。”
江挽月绝望地看了一眼江芸，又深深低下头：“我……我明白了。”
随后，她的背终于弓下去了，几十年的时光崩塌下来，似乎在一瞬间苍老下去。
“不打扰就好，我们出去吧。”祁渊说。
江挽月跟在他身后，一步三回头，似乎想将阿芸的样子永远记在眼中。
看着江挽月可怜兮兮的样子，祁渊叹了口气，说：“你先出去吧，在图书馆等我。你的事还没清算完，敢逃跑的话……”
江挽月虽然疑惑祁渊留下要做什么，但是又完全不敢开口问，只觉得今天就是自己人生的最后一天，却完全不敢违抗祁渊的任何命令。
“是……”
随着地牢的大门重重合上，祁渊慢慢转过头，目露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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