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苏诺有过接触的人，都会觉得她变了。
曾经的她蔫头蔫脑，从不和人主动交流，天天垂头丧气，一双眼睛，麻木到让人觉得可怜。
现在，她虽然没有变化太多，但那双眼睛绝对是更有神了。即便她的处境一点没变，可不知为何，她的心中多出了一汪活水，凭借那活水的滋养，她就可以生生不息地应对生活的困难。
“呦，去哪儿啊？”黄毛女生戏谑着堵住了苏诺的去处，“你最近挺开心啊？怎么，又勾搭上哪个男生了？”
苏诺抱着书，低下头：“请让我过去。”
随后，就像一个仓鼠一样朝着另一个方向钻去。
黄毛女生哪儿能这么放走她，又快步跟上，再次拦住。
“你……到底有什么事……”苏诺说。
黄毛女生笑了笑：“没事儿，借你几个钱花。”
“我……没钱了。”苏诺说，“我刚充过饭卡，白瑶，对不起。”
被称作白瑶的女生，将口香糖吐到苏诺脸上：“怀里抱着的什么，给我看看。”
苏诺乖乖递出去。
“哎呦~”白瑶笑了起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小苏买题做啊？怎么，还想考大学呢？”
“请还给我。”
白瑶继续笑：“哎，你……能看懂目录不？这什么原电池电解池的。”
她不还，苏诺也不敢抢。
“你多余花那钱了。”白瑶随手一撕，整册习题变成两截，随后甩到了苏诺身上。
其实，苏诺觉得最近的经历挺有趣的。
在打游戏之前，她觉得游戏是洪水猛兽，一陷进去就无法自拔，绝对会影响成绩。
但现在，她发现这句话可能只对了一半。她确实沉迷其中，每天都要上线，每天都想见见祁渊。但神奇的是，自从开始接触祁渊之后，原来很多被自己看做天塌了的事情，似乎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她能感受到祁渊身上流淌出的，沉默而浩瀚的力量，那力量也包裹住她的灵魂，提携着她，让她也获得了那流散出的心理能量。
于是，尽管她天天游戏，偶尔会犯瞌睡，但是听课时却能无比专注，因为心中盘桓着一团温暖的力量，那就是祁渊在下面垫起她的灵魂。
在幸福感的萦绕下，她觉得自己头脑都变聪明了，之前许多晦涩难懂的知识，如今看来竟然是那般简单通俗。
这样小小的成功，让她获得了弥足珍贵的自信。
于是，贫穷如她，也试图买一些适合自己的习题，定向地去提升自己的成绩。
看着雪花般的习题散在空中，苏诺忽然想起祁渊那个眼神。
为什么他要那么看自己。
我……还有哪里做的不够好。
她自认是个脆弱敏感的人，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多疑去伤害别人。
但是……我就是不安，就是害怕，就是会多想……
虽然被人欺负，但还能保持乐观和奋进，这一切的根基都在于，她每天夜里都可以向祁渊哭诉，都可以投身于一个温暖的拥抱。
她早就将祁渊当做了赛博家人，哪怕他只是一串数据，苏诺也想一首玩这个游戏，一首玩到游戏关服或者自己死掉。
祁渊就是她自信大厦的地基，而如今，这个地基似乎讨厌自己了。
于是整栋楼都开始摇摇欲坠。
我明明己经那么拼命，那么辛苦了，为什么还要被那样瞪。
喂……祁渊，求你了，夸夸我好不好，不要讨厌我……
她半蹲在地上，将习题一页一页地捡起来，拢回怀里，眼泪却扑簌扑簌地掉下来。
“哎呦呦，还哭呢，真贱，靠这招骗了多少男人了？”白瑶冷嘲热讽。
忽然之间，祁渊曾经说过的话穿过脑海。
“你知道为什么有人会去欺负别人吗？”
“傻姑娘，那是一场抢劫呀。”
“抢劫……”苏诺默默重复着，仿佛一个思路被打通，她闭着眼，浑身颤抖起来。
白瑶用脚尖踢了苏诺一下：“傻了？”
“抢劫……”苏诺攥紧了拳头，呼吸急促起来。
我什么都没有了，你们连我的灵魂都不放过……人怎么可以这么贪婪。
愤怒，这种从她三岁以后就几乎没再出现的情绪，如今因为祁渊的三言两语而重燃了。火焰并不旺盛，却在茫茫草原的地下流窜着，只待一日重见天日，星火燎原。
她忽然暴起，一把抓住了白瑶的衣领，将她按在墙上。
苏诺咬着牙，涕泗横流地喊着：“你们到底他妈想做什么？！！！”
白瑶被吓坏了。
不是被苏诺的突然袭击，而是被她的那双眼睛。
杀意。
千百年来自然选择出来的本能告诉自己，苏诺正在盘算着怎么搞死自己。
这……这怎么可能，苏诺又不是什么杀人如麻的特种兵，凭什么她会有这种眼神。
苏诺当然不是什么特种兵，但她见过死人，见过人多很多。
尽管那只是个被模拟出的世界，但那世界是那么真实，浓厚的腥气让她整夜做噩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还亲手终结过很多人的生命。
以最残忍的手段。
她还记得，当时祁胜躺在地上，满脸都是泪水，绝望地向自己伸出手来，血液倒灌进鼻腔，像个垂死的小狗一样乞求宽恕。
苏诺将那张傲慢的脸，连带着祁胜歇斯底里的自尊踩得粉碎。
她的心底萌生了异样的感觉，那感觉像一颗种子，深深埋在心里。
后来，祁渊告诉她，人们总会掠夺其他人的灵魂。
当时那种，就是她掠夺了祁胜的灵魂，祁胜死了，而自己强大到支配了另一个人的生命，仿佛无所不能，在天地间纵情伸展自己的身体，扩张生命的边界。
我是吃人的人，我杀过人，也吃过人的灵魂。
所以现在，白瑶看着那双愤怒又冰冷的眼睛，只觉得毛骨悚然。
随后，苏诺那并不大的拳头，狠狠砸在白瑶的鼻子上。
“我让你欺负我，我让你欺负我，我让你欺负我！”
拳头接二连三，白眼双手抱头，蹲坐在角落里，用手臂试图阻挡雨点般的拳头。
“别打我，太疼了……对不起，别打我了——”
她不是打不过苏诺，而是被苏诺吓到了。
有些土著部落会说，在面对猎物时，你要用眼神击败它，再用长矛杀死它。
白瑶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被击败，但至少，那发自心底的恐惧令她不敢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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