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后的会客室内，神父与布鲁恩伯爵正低声交谈。
“阁下的反应可真炉火纯青啊。”伯爵半倚着座椅，嗓音带着懒散而轻慢的调子，眼神里没有半分敬意——这是贵族伯爵的一贯作风。
神父微微低头，笑容恰到好处地谦卑，像一尊用旧的圣像：“哪里，不过是演惯了。”
他语气轻巧，仿佛刚才台上的失态不过是一场排练。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声音压低：“若真让那群贵族嗅到一点不对劲，怕是这顶帽子明年就要换人戴了。”
伯爵嘴角勾了勾，似笑非笑，不置可否。
两人寒暄片刻后，伯爵话锋一转，眸光一沉：“我会在这小地方留几日，做做样子——‘清查邪教余孽’。你安排几个替死鬼，堵住贵族们的嘴。”
神父垂眸点头，手指着法袍边角，动作几不可察，心底却悄然松了口气。
他本以为，伯爵此次亲自莅临，是为了追查那晚羽毛笔的异动；毕竟真正的潜入者至今未现身，而【羽毛笔】早己记录下警兆。若上面知情，今日绝不会只有这种程度的敷衍。
现在看来，布鲁恩只是循着表面的“叛徒”做文章，顺水推舟，遮掩鬼族降临的真相而己。
至少目前，他还安全。
神父轻出一口气，整理了下衣袍，推门离开，走廊尽头浮动着礼堂散场后的余音，似乎还有些许喧闹？
而在另一侧，被单独隔离的房间内，气氛却凝滞得像一潭死水。
米莉仍守在达里安身边，裙摆沾着灰尘，眼角浮着尚未擦干的泪痕。
她低声劝慰，声音颤抖：“达里安，你还记得我吗？是我啊，米莉……”
达里安端坐椅中，衣领整齐、神色平静，却仿佛与这个世界隔了一层冰。
“这位小姐。”他缓缓开口，语气淡得近乎冷漠，“我不认识你。”
一句话，如冰刃划过米莉的心脏。她眨了眨眼，强忍泪水，最终只低头行了一礼，步步后退，仿佛害怕触碰什么破碎之物。
就在这时，房门轻响，布鲁恩伯爵推门而入。
他披着贵族的从容与优雅，嘴角挂着温和的笑，但那笑意未及眼底。
“美丽的小姐，我想与达里安阁下单独聊聊。” 语气温和，态度礼貌，却不容置喙。
米莉怔了怔，终于轻轻应了一声，带着一点微不可见的哭腔，行礼退下。
门扉缓缓闭合，房间内只剩下达里安与布鲁恩。
伯爵走近两步，身影像一道阴影覆盖过来。他斜靠桌沿，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达里安：“还装作不认我吗？西弟？”
他的声音轻浮，像拂过烛焰的冷风。
达里安微微抬眼，冷冷看着他，一言不发。
伯爵见状，慢条斯理地挑眉，笑得更加轻佻：“啧啧，小时候我还替你擦过屁股呢。怎么，现在学会翻脸不认人了？”
达里安终于开口，牙关咬紧，声线微颤却倔强：“你们信仰的，只是伪神！我不会屈服！”
空气仿佛骤然凝固。
布鲁恩微微一笑，却骤然向前一步，压低声音：“西弟。你还记得‘真理之主’？很好，说明记忆清洗还不彻底。但……”
他俯身贴近，声音宛如缠绕耳骨的毒蛇：
“在这里，你的神……可听不见你。”
达里安的瞳孔骤缩，指尖微颤。
伯爵看得清清楚楚，眼中浮现出一丝讥讽的怜悯。
“祈祷？回应？奇迹？” 伯爵轻笑，指尖叩击桌面，啪、啪、啪，声声回响在凝滞的空气中。
“你可以继续跪在这座破败世界里哀求，”他的声音低缓，带着嘲弄，“但答案，只会是空白。”
达里安的指节绷紧到发白，眸光浮起一点几乎熄灭的火星。
他哑声低吼，像是从喉咙最深处挤出一句话：
“……真理之光……不会熄灭。”声音颤抖而破碎，像一根细线，在无边黑暗中勉强撑着，随时可能断裂。
伯爵俯视着他，眸中浮现一丝冷漠的笑意——像看一只将死的飞蛾。
因为无论挣扎多久，时间总会让他们屈服。就如同自己当年一样。
每一位降临人间的鬼族，都曾是誓言在烈火中燃烧的“叛徒”，但最终，都在这座温柔而腐烂的大地上，学会了微笑、饮酒、纵欲…… 学会了遗忘。
“人生短暂，西弟。”伯爵低声道，像是最后一次劝诱，“百年之后，不过一捧尘土。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呢？”
达里安仍闭着眼，指尖微微颤抖。
他的沉默，比任何抗议都更刺耳。
然而就在这片压抑得令人窒息的静止中，走廊尽头，忽然传来一阵凌乱急促的脚步声。
神父倏然转头，本能地绷紧了身体。
只见一名修女跌撞着跑来，脸色苍白如蜡，裙摆猎猎作响，仿佛有什么无形之物在追赶她。
“神父！”她尖叫，“真的有——邪教徒！”
她的双手死死攥着裙角，颤抖着挤出下半句话：
“薇安娜……她……死了！”
门廊外，阳光洒在她洁白的礼裙上，溅开的鲜血像灼烧的朱砂，艳得刺目。空气中仿佛嗅到了焦灼的铁锈气味，弥漫开来，腐蚀了这片本该神圣肃穆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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