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墨婷被手机震动惊醒时，窗外还是一片暗蓝色。
母亲沈若菲的未读消息悬在锁屏上：「手术提前，今晚不归。冰箱有饺子。」
她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首到雪花轻轻撞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凌晨五点的丰虹市被新雪覆盖，整座城市像被按下了静音键。
床头柜上放着父亲江佑凡从米兰寄来的明信片，烫金的"Fashion Week"字样在台灯下反着光。她随手把它塞进抽屉，和另外十七张来自不同城市的明信片堆在一起。
江家的别墅暖气很足，却依然透着寒意。江墨婷赤脚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看着餐桌上那盘己经冷掉的饺子——母亲甚至连盘子都没来得及放进冰箱。
她点开夏之珩昨晚发的照片——札幌的夜雪中，一只孤零零的红色邮筒。配文只有经纬度坐标，像是某种密码。
玄关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墨婷小姐醒了？"管家林姨提着新鲜食材进来，肩头还沾着雪，"夫人交代要盯着您吃早餐。"
"她什么时候走的？"
"凌晨三点。"林姨熟练地热着饺子，"神经外科那个车祸重伤患者..."
江墨婷打断他："我爸呢？"
"米兰时装周结束后首飞纽约。"林姨把热好的饺子推过来，"他给您订了新款滑雪服，明天到货。"
“嗯，我知道了，”江墨婷的目光看向阳光房里晒太阳的雪球，嘴上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微笑：“今天给雪球加餐吧。”
“好的，小姐。”
落地窗外，园丁正在清扫庭院积雪。江墨婷突然想起去年冬天，许慕舟翻墙进来，往她窗户上扔雪球的场景。
门铃响起时，江墨婷正在舞蹈室练习。
监控屏幕里，许慕舟裹得像只企鹅，手里捧着个扎蝴蝶结的纸盒，正对着摄像头做鬼脸。
"小姐，不开门吗？"林姨问。
琴声没停："说我不在。"
三分钟后，手机疯狂震动。许慕舟的消息一条接一条：
【看到你窗帘动了！】
【我自己烤的曲奇！（虽然有点焦）】
【江墨婷！你再不开门我就——】
琴声戛然而止。江墨婷猛地推开落地窗，寒风卷着雪花扑进来。许慕舟站在花园里，头发上落满雪粒，鼻子冻得通红。
"你吵死了！"
许慕舟举起纸盒，雪花落在他睫毛上，很快融化成细小的水珠："赔罪礼！我奶奶非让我..."
"要进来就快点。"江墨婷转身，"暖气都跑光了。"
许慕舟像得到特赦令般冲进来，在玄关地毯上留下一串湿脚印。他熟门熟路地摸到厨房，自己倒了杯热可可："你爸妈又不在家？"
"医院和时装周，还能有什么新鲜事。"江墨婷解开丝带，纸盒里躺着几块形状可疑的焦黑曲奇，旁边塞着张纸条：「对不起。——舟」
"其实味道还..."
许慕舟突然凑近，蓬松的短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梢还沾着从外面带进来的雪粒。此刻在阁楼昏黄的灯光下，许慕舟整个人像只毛茸茸的大型犬，连睫毛都镀着一层暖色的光晕。
话没说完，江墨婷己经掰下一块焦黑的曲奇放进嘴里。她今天把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挽了起来，露出线条优美的颈线，耳垂上小巧的珍珠耳钉随着咀嚼的动作微微闪光。
苦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她恍惚想起小学时第一次去许慕舟家——那时的他还没现在这么高，脸上还带着婴儿肥，而许奶奶烤糊的曲奇也是这个味道。
"怎么样？"许慕舟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虎牙在唇边若隐若现。他穿着宽松的浅蓝色毛衣，领口歪歪扭扭地露出一截锁骨，手腕上戴着的彩色运动手环随着他兴奋的手势叮当作响。
"难吃。"江墨婷干脆利落地放下曲奇，指尖在桌面轻敲两下。她今天涂了透明的指甲油，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许慕舟夸张地捂住胸口："江墨婷你好伤人！"他作势要抢回曲奇盒，动作间毛衣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内侧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小学时为了帮江墨婷捡掉进灌木丛的发卡留下的。
阁楼是江墨婷的秘密基地。许慕舟爬上来时，松木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他不得不弯着腰，一米八几的个子在这个低矮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局促。
江墨婷正对着一只精致的红木盒子发呆。那盒子约莫巴掌大小，表面雕刻着繁复的缠枝花纹，铜锁己经有些氧化发黑，但锁孔处却光亮如新——显然经常被钥匙转动。许慕舟的呼吸突然轻了几分，他认得这个盒子。
"这是..."
雪粒敲打着天窗，在玻璃上留下细密的水痕。江墨婷的侧脸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清晰——她的鼻梁很高，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唇色因为寒冷显得有些苍白。她今天没化妆，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在灯光下格外明显。
许慕舟突然说："我昨天其实..."
"我知道。"江墨婷打断他，声音比窗外的雪还冷，"你要跟孟尔清告白。"她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着木盒上的花纹，"成功了吗？"
许慕舟摇了摇头，蓬松的头发耷拉下来，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他今天没戴常戴的那条橙色围巾，脖颈处空荡荡的，显得整个人单薄了几分。
夜幕降临时，许慕舟己经走了。
江墨婷坐在飘窗边，抱着膝盖看他在雪地里留下的一串脚印。那些深浅不一的痕迹正被新雪慢慢覆盖，就像她心里某个角落正在被某种情绪悄然掩埋。
雪球——那只圆滚滚的布偶猫轻盈地跳上她的膝头。它最近又胖了些，白色的长毛在月光下泛着银光，碧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主人。江墨婷把脸埋在它蓬松的毛发里，闻到了阳光晒过般的温暖气息。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母亲发来的照片里，手术室外的窗台上积了薄薄一层雪，玻璃倒映出一个模糊的、穿着白大褂的身影。
窗外，丰虹市的雪还在下。江墨婷把额头贴在冰凉的玻璃上，刺骨的寒意让她轻轻颤抖。
真好，她想，至少这温度能让脑子保持清醒。 雪球在她怀里打了个哈欠，露出粉色的舌尖。
江墨婷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却发现自己嘴角的弧度苦涩得像是尝了第二块许慕舟烤焦的曲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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