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下午，孟尔清和许慕舟被班主任派去整理校史资料室。
"校庆要到了，需要找些老照片做展板。"房睿衡推了推眼镜，"你们两个字写得好看，负责给照片贴标签。"
资料室在教学楼顶层，推开门时，陈年的灰尘在阳光下飞舞。许慕舟打了个喷嚏，鼻尖沾了一点灰。
"这里多久没人来了？"他小声嘀咕，手指划过书架，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
孟尔清拉开一个标着"1990-1995"的抽屉，泛黄的相册整齐地排列着。她随手拿起一本，封面己经褪色，但烫金的"丰虹一中"字样依然清晰。
"先按年份分类吧。"她说。
许慕舟凑过来，肩膀轻轻碰着她的："你看这张，以前的校服好土。"
照片上是几个穿着宽大运动服的男生在篮球场上，背景里的教学楼比现在矮很多。孟尔清翻到下一页，突然停住了。
那是一张舞台照。
简陋的水泥台子上，西个年轻人穿着夸张的皮衣和破洞牛仔裤，手里拿着乐器。主唱是个瘦高的男生，顶着一头蓬松的爆炸头，戴着墨镜，正仰头嘶吼着什么。贝斯手则留着长发，表情冷酷地站在一旁。
"这是......"许慕舟凑近看，"校园艺术节？"
孟尔清的指尖停在照片角落的小字上：1993年摇滚社团专场演出 - 《无地自容》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个爆炸头主唱身上。虽然妆容夸张，但那副标志性的方框眼镜，还有微微下垂的嘴角......
"班主任？！"
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许慕舟突然指着照片里的贝斯手："等等，这个人是......"
孟尔清仔细看去。那个留着长发、画着眼线的冷酷贝斯手，五官轮廓莫名熟悉。
"王主任？"
现任教导主任王淑兰，以严厉著称，每天早晨站在校门口抓迟到学生，被私下称为"铁面女王"。
照片里这个穿着皮裤、面无表情弹贝斯的少女，很难和现在那个总是一丝不苟盘发、穿着古板套装的身影重合。
"他们组过乐队......"许慕舟喃喃自语，"还翻唱过黑豹？"
孟尔清迅速翻到相册背面，果然找到一份节目单。
"要告诉钟书瑶吗？"许慕舟眼睛发亮，"这绝对是本世纪最大八卦。"
孟尔清犹豫了一下："先别......"
话音未落，资料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王淑兰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叠文件。她今天依然梳着标志性的紧实发髻，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常。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许慕舟手一抖，相册"啪"地合上，但己经晚了。王淑兰的目光落在封面上，表情瞬间凝固。
沉默像一滴墨汁，在空气中晕开。
孟尔清硬着头皮开口："房老师让我们整理校史照片......"
王淑兰慢慢走过来，伸手拿起那本相册。她的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没有半点照片里那种黑色指甲油的痕迹。
"1993年......"她轻声说，翻开相册的动作莫名轻柔。
许慕舟鼓起勇气："王主任，这是您吗？"
王淑兰的手指停在那个冷酷贝斯手的影像上，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那时候学校还没有发禁。"
出乎意料的是，王淑兰没有没收照片，也没有警告他们保密。
她甚至坐了下来，指着照片里的键盘手说："这是现在的数学教研组长李老师。"又指了指鼓手，"他后来去德国留学了。"
许慕舟瞪大眼睛："你们为什么......"
"解散了？"王淑兰推了推眼镜，"高考，升学，现实问题。"她的语气平静，但指尖无意识地着照片边缘，"那时候觉得梦想比天大，后来才知道，人生是很多个阶段组成的。"
孟尔清注意到，王淑兰的办公桌钥匙扣上挂着一个迷你吉他拨片，金属表面己经磨得发亮。
"这张照片......"许慕舟小心翼翼地问，"可以用在校庆展板上吗？"
王淑兰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有张更好的。"
她从相册最后取出一张彩色照片——舞台上，爆炸头主唱房睿衡正单膝跪地嘶吼，贝斯手王淑兰难得地笑了，长发在舞台灯光下像黑色的瀑布。
"用这张吧。"她说，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
校庆当天，这张照片被放大挂在礼堂入口处，标题是"丰虹一中的多元青春"。
学生们围在展板前议论纷纷：
"这真的是王主任？！"
"房老师年轻时这么狂野的吗？"
"原来教导处那台老音响真的用过啊......"
王淑兰穿着惯常的深色套装，在展板前站了一会儿。有大胆的学生上前询问，她只是简单点头："嗯，是我。"
而当天晚上的教师表演环节，当主持人宣布"特别节目"时，礼堂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
一束追光亮起，照在舞台中央——房睿衡戴着夸张的假发（虽然己经没多少真发可爆），抱着吉他站在那里。他身边，王淑兰拿着贝斯，头发罕见地披散下来。
"时隔三十年，"房睿衡对着麦克风说，声音有些发抖，"'唯物主义乐队'重组了。"
当那熟悉的前奏响起时，整个礼堂像是被点燃了一般，瞬间沸腾起来。观众们的欢呼声、掌声交织在一起，如同一股汹涌的浪潮，席卷着每一个角落。
孟尔清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到了舞台上，但很快，她又转过头，看向了身旁的许慕舟。他正微微眯起眼睛，跟着音乐的节奏轻轻点头，仿佛完全沉浸在其中。舞台上闪烁的灯光，映照在他的眼眸里，使得他的眼神看起来格外明亮。
“要告诉他们吗？”许慕舟突然凑近孟尔清的耳边，轻声说道，“我们其实早就知道了。”
孟尔清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她摇了摇头，同样轻声回答道：“让他们以为这是个惊喜吧。”
就在这时，台上的王淑兰弹错了一个音。然而，这小小的失误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观众们的热情依旧高涨，如雷的掌声淹没了那一瞬间的不完美。
她的长发随着节奏飞扬，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仿佛又变回了照片里那个冷酷又热血的贝斯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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