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万顷碧波铺向天际，终究是有边际的。
二人腾云的速度再缓慢，也比凡间车马快上千倍，不过一月，己隐约可见东海岸边的轮廓。
那道金沙滩如仙人遗落的玉带，正沿着碧浪尽头缓缓铺展。
周弥生转身对敖清璃道：
“海上水汽正浓，我还想再流连些时日。
不如就此分道，各寻前路？”
敖清璃的目光落在岸边渐显的渔村炊烟上，指尖无意识绞着腰间的流苏。
半晌，她才抬眼，声音平静得像没起波澜的海面：
“道友是有了好去处，嫌我跟着碍事？”
周弥生笑了笑：
“并非如此。
只是怕耽误公主回泾河，我本就无牵无挂，在海上漂着也是一样。”
敖清璃唇边绽开一抹浅淡的笑意，青罗裙被海风掀起边角：
“既无定所，那我便陪你再漂几日。
家师的嘱托还没头绪，我这向导总不能半途而废。”
周弥生望着她眼底闪烁的坚持，心里那点想脱身的念头又沉了沉。
他这一路己经想清楚了：
泾河老龙的劫数是天道定数，岂是旁人能轻易扭转的？
便是捆住那老龙不让他跟袁守城赌雨，天晓得会不会冒出个李守城、王守城来掀风浪？
所以这一滩浑水，他不想去趟。
也没有资格参与。
他一条修为尚浅的水蛇，哪有底气去碰那些因果？
穿越者的蝴蝶翅膀固然可能掀起风浪，但在实力没硬起来之前，夹着尾巴做妖才是正道。
改因果？
那是活腻了才会干的事。
他只想夹着尾巴做个安稳妖精。
犹豫了片刻，周弥生还是点头应下同行，但口中却坚决地说道：
“既如此，便依公主的意思。
只是往后若到了不妥去处，还望公主莫怪我擅自离开。”
敖清璃没接这话，只将青冥剑往云头一立，剑尖指向东北方：
“那边有座鲛人聚居的水寨，可要去瞧瞧？”
云头载着两人，缓缓折转方向，将那道的海岸线抛在身后。
碧波之下，云影与浪涛相逐，敖清璃的声音伴着海风起落：
“左前方那片霞光是千年珊瑚林，里头藏着会吐珍珠的玉贝，只是切莫惊动守护林的海夜叉。”
随后指向更远处翻涌的暗礁。
“那片黑礁是禁忌之地，听说有上古水怪在此沉睡，便是龙宫兵将也不敢靠近。”
周弥生听得认真，偶尔插问两句海中异事，也在应和这趟旅程。
这般走走停停，数月光阴倏忽而过。
他们踏过开满夜光螺的无名小岛，闯过终年飘着仙雾的灵山余脉，一龙一蛇从最初的拌嘴不断，渐渐生出几分默契。
周弥生对敖清璃的戒备早己卸下，闲时便躲进琅寰梵音钟内，潜心参悟那套坤土阵法。
钟内时光流转得比外界稍慢。
待他出来时，常常发觉云头己飘出千里之外。
而自己的法力，竟在不知不觉中厚实了许多，连北斗七星诀的剑招都顺了几分。
这一日，两人正立于云头，看下方一群鲛人踩着浪头晾晒鲛绡。
敖清璃忽然止住话头，望着东北方被云海笼罩的天际，问道：
“道友可曾听过瀛洲仙岛？”
周弥生闻言笑道：
“海外十洲三岛的名头，我早有耳闻，多为仙人居住、修炼之地，以长生灵药、奇珍异宝著称。
其中最出名的便是蓬莱、方丈、瀛洲。
这么说，咱们离仙岛己不远了？”
敖清璃望着东北方的云海，青罗裙被海风掀起边角，颔首道：
“再飞千里便到。
那岛上的紫芝能活死人，温玉可养神魂，单是环岛的雾凇奇景，就比龙宫水晶宫耐看十倍。”
这话里的引诱再明显不过。
周弥生摸了摸下巴，心头一动，顾虑重重地问道：
“三岛就在东海的势力范围内，既是仙家驻留之地，不知他们与东海龙宫交情如何？
我这身份……”
敖清璃知道周弥生的担忧，语气轻快回答道：
“放心便是。
岛上住着瀛洲九老，这群老神仙向来逍遥自在，不问三界纷争，终日只知在松荫下对弈，酿遭玉醴泉仙酿。
便是玉帝的旨意都懒怠理会，哪会管你与龙宫的这点恩怨？”
瀛洲九老啊。
听闻瀛洲岛上住的是这几位仙家，周弥生顿时放心了。
这九老皆为皓发皤髯、童颜鹤鬓的老者，常在丹崖珠树下饮酒下棋、谈笑讴歌，生活逍遥自在，远离天庭约束。
书中描述他们“丹诏无闻，仙符有籍”。
即虽有仙籍但不受天庭管辖，自由如天地。
端的是福泽深厚。
或许，他们九个放在一起名声不显，但如果单独提及瀛洲九老的首领，就无人不晓了。
乃是掌控着碧藕水桃和交梨火枣，这两株先天灵果的赤脚大仙！
一想到岛上碧藕水桃为按酒，交梨火枣寿千秋，还有那玉醴泉可使人长生的传闻，周弥生忍不住眉开眼笑起来。
随后干脆利落地从怀中掏出黄皮葫芦。
将里头的白蟒枪插在背后，又收拾些常用的物件卷成一个包裹挎在身上。
其余杂七杂八的零碎物件，索性全都倒了下去。
哗啦啦坠入碧波，惊得一群银鳞鱼跃出水面。
“你这是做什么？”
敖清璃踮脚去看，见他把葫芦倒得底朝天，忍不住咋舌。
“便是再不值钱的东西，也跟着你这么久了，留在手上也总比扔了喂鱼虾强些吧？”
周弥生晃了晃空葫芦，铜塞子撞得 “当当” 响。
“空出肚子装好东西啊。
你说那玉醴泉可是仙酿！万一有运气再碰上仙果，定能助突破瓶颈吧？
到了岛上，我好歹要讨个百八十斤。
往后修炼卡壳了，灌上一口，说不定就能有所突破。”
“九老的玉醴泉哪是那么好讨的。”
敖清璃忍不住打趣，“听说他们用千年松露当酒曲，昆仑雪水做酒引，一百年才酿得一坛，你想讨百八十斤？
怕是要被当成偷酒贼打出岛去。”
周弥生却笑得更欢了，把腾出来的空葫芦往腰上一系。
“那可未必。
论讨喜，我这张脸，说不定比你这龙女的身份还管用。”
云头载着这几句拌嘴，伴着海面上跃动的金光，向着千里外的瀛洲仙岛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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