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滨大学的银杏叶簌簌落了一地,期末考试结束的铃声像一枚生锈的铁钉,将最后一丝校园的喧嚣钉进暮色里。
田中菲攥着书包带穿过操场,远处传来男生们通宵开黑的欢呼声,混着宿管阿姨催促熄灯的哨音,在冷冽的空气里凝成一团白雾。她呵出一口气,目光掠过宿舍楼前扎堆抽烟的男生,忽然想起上周西自习时,那个总穿白衬衫的男生又往她水杯旁塞了张字条——三亚的机票买一送一,落款是潦草的“陈默”。
程尚好的影子晃进视线时,田中菲正站在研究生楼前数台阶。表姐的羊绒围巾松松垮在脖子上,发尾沾着几片未化的雪花,像极了她们老家县城冬天屋檐下挂着的冰棱子。自案件发生后,程尚好就总这样游魂似的晃荡,连宿管阿姨都默许她这个往届生继续住在空了一半的研究生宿舍。
“小菲,”程尚好的声音像被水泡过的宣纸,薄得透光,“今天食堂的豆腐脑放了太多卤子。”
田中菲没接话,伸手替表姐理了理歪掉的围巾。她们共同往楼上走,楼梯间声控灯忽明忽暗,照出墙面上新贴的考研倒计时海报。程尚好忽然停住脚步,指尖蹭过海报边缘卷起的纸角:“其实我不该考的,你说他们会不会觉得我……”
“不会。”田中菲截断她的话,声音在空荡的楼梯间撞出回音。她想起上个月在教务处看到的文件,校领导们用红笔圈着“特殊情况”西个字,旁边批注着“暂留至考研结束”。那天阳光正好,窗台上的多肉晒得发蔫,可她握着文件的手却冷得厉害,仿佛那些红圈不是墨水,而是从程尚好伤口渗出的血。
十字小区,郑大明那间工作室门前,田中菲按门铃前特意看了眼手表,下午三点十七分,比约定时间早了二十三分钟。她故意的,就像故意把孙树成的一万块钱分成两半存——一半是程尚好的底气,另一半是她的筹码。
开门的瞬间,郑大明的笑脸僵在脸上。他穿着件洗褪色的毛衣,袖口磨得发毛,身后茶几上堆着的水果格外扎眼:几个干瘪的香蕉歪在烂了半边的苹果旁,唯一新鲜的桔子被剥了皮,露出的果肉上爬着细密的白丝。
“早知道你们要来,该买些新鲜的……”郑大明搓着手往屋里让,拖鞋在地板上拖出刺啦声。
田中菲盯着他裤脚沾着的草屑,想起上次见面时他穿的那双锃亮皮鞋,此刻正安静地躺在玄关柜最下层,鞋尖还沾着点泥土。
程尚好刚要起身帮忙泡茶,被田中菲不动声色地按住肩膀。她盯着郑大明手忙脚乱地摆弄茶具,看他把陈年普洱泡成酱油色,看他额角沁出的细汗,忽然想起昨晚在图书馆查到的谈判技巧——永远别先开口,永远让对方猜你的底线。
“考研成绩快出了吧?”郑大明终于找到话题,把开裂的茶杯推过来,“尚好这状态,能坚持考完就不容易。”
“郑老师知道她状态不好?”田中菲突然开口,指甲轻轻叩击着杯沿,“那知道她为什么不敢找工作吗?知道她每晚要吃三片安眠药才能睡着吗?”
空气瞬间凝固。程尚好低头盯着自己交叠的手指。郑大明张了张嘴,目光游移到窗外光秃秃的梧桐树上,那里有只寒蝉正徒劳地撞击着玻璃。
“我去洗点水果。”程尚好忽然起身,声音轻得像片羽毛。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田中菲听见浴室传来水流声,知道表姐又在躲,就像每次提到那晚的事时一样。
“刘星云的房子住着舒服吗?”田中菲忽然把话题拽向深渊,“那个亿万富豪的亲外甥,被关进去前有没有给您留什么纪念品?”
“中菲同学,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田中菲打断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叠信封,牛皮纸上“上访信”三个字用红笔写得触目惊心,“法院说证据不足,说可能是半推半就,那我就写信,每天写,写给教育局,写给信访局,写给能看见的所有人。”
郑大明的脸瞬间煞白,他盯着那些信封,像盯着定时炸弹。田中菲忽然想起他第一次来宿舍时,西装革履地说“一定会给你们公道”,几个月过去,公道呢?
浴室的水声停了。程尚好推开门,手里捧着洗好的桔子,水珠顺着指缝滴在地板上。田中菲看着表姐泛红的眼眶,忽然想起小时候她们在县城河边抓鱼,程尚好为了护她不被石头绊倒,膝盖磕得血肉模糊,却只是笑着说“不疼”。
“郑老师,”田中菲放缓语气,却在膝盖上掐出深深的指甲印,“我们不想闹大,可也不想被当皮球踢。您说的悬赏金,什么时候能到?”
郑大明的喉结上下滚动,目光在两个女孩之间游移。窗外的寒蝉终于撞累了,跌在窗台上一动不动。远处传来消防车的鸣笛,由远及近,又渐渐消失在暮色里。
“下周五,”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吞了把碎玻璃,“我会想办法。”
(http://www.00ksz.com/book/jbgadb-93.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00ksz.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