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树成逃也似的离开重口味咖啡馆。路灯下,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手机在裤兜震动,是郑大明发来的消息:“十字小区13栋,速来,有字相赠。”
十字小区的路灯坏了三盏,阴影里蹲坐着几只流浪猫,见人来便一哄而散。
孙树成推开“一味阁”的竹帘,霉味混着檀香扑面而来。郑大明盘腿坐在蒲团上,面前摆着《刑法》和《合同法》,书页间夹着各式解字笔记,“悬”“讼”“解”等字用红笔圈出,旁边注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来了?”郑大明头也不抬,往香炉里添了块檀香,“田中菲收了钱?”
孙树成将收条拍在桌上,墨迹未干的“郑大明”三个字在烛光下晃得人眼晕。
“她要月底前见到剩下的西万,否则就去市局门口拉横幅。”他盯着郑大明头顶新冒的白发,突然想起这家伙三天前还在吹嘘“一字值千金”,此刻却像尊泥塑,动也不动。
檀香的烟圈盘旋上升,在梁上结成模糊的形状。郑大明忽然抓起毛笔,在宣纸上写下“债”字,却故意将“人”旁写成“匕”:“债字从人从责,可现在的人啊,只看见责,看不见人。”他搁下笔,从抽屉里摸出个账本,“于凤瑶的楼盘上个月卖了三套,进账两百万,她会缺这五万?”
孙树成猛地抬头:“你查她?”
“商场如战场,”郑大明苦笑道,“并不是我查她,而是我要看看我开出的药有多大的‘疗效’,她给我的‘心意’,我们早晚会连本带利还回去。”
“那一万己经给了田,算解了燃眉之急。”
窗外传来夜枭的啼叫,孙树成打了个寒颤。他忽然想起于凤瑶今早的电话,甜美的声音里带着刀锋:“哥,郑大师的剪彩仪式什么时候办?小区名字改成‘初水亭’后,来看房的人多了三成呢。”
可当他晚上再打电话给她谈钱的事时,她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此刻,这个表妹的笑脸与郑大明的算盘重叠在一起,让他胃里一阵翻涌。
“那刘星云呢?”他想起那个让他与郑大明结识了年轻人,“他的案子……”
“刘星云?”郑大明轻笑一声,“他不过是枚棋子。”郑大明翻开《合同法》,指着某页批注,“他借给我房子当‘道场’,我帮他找亿万富豪的舅舅救他从局子里早点出来,各取所需而己。”
孙树成盯着那些字迹,突然发现“道场”二字被红笔圈住,旁边写着“容留卖淫风险点”。
檀香燃尽,发出轻微的爆响。郑大明起身推开窗,月光如水般漫进来,在他的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孙哥,解字不过是术,人心才是道。田中菲要的不是钱,是个说法;于凤瑶要的不是大师,是卖点;而咱们……”他转身盯着孙树成的眼睛,“要的是让所有人都能按自己的剧本走下去。”
孙树成的后背沁出冷汗。他忽然明白为什么郑大明总是胸有成竹——这个年轻人早就算准了每个人的诉求,在人心的棋盘上,他永远是执棋者,而别人,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
“那下一步怎么走?”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里带着讨好,像极了警局里那些溜须拍马的小年轻。
郑大明摸出司法考试准考证,照片上的他穿着正装,笑得像尊弥勒佛:“明天带田中菲去看房,就说于凤瑶答应从售楼款里预支悬赏金。”他指了指窗外的十字街,“十字为‘十’,加‘口’为‘田’,田中菲的‘田’。这十字街头,从来都是各方势力的交叉点,就看怎么踩准位置了。”
孙树成望着窗外的月光,忽然想起田中菲在咖啡馆说的话:“这个世界不缺讲大道理的人,缺的是把道理变成现实的人。”此刻,他终于明白,郑大明不是缺道理的人,而是太懂得如何把道理变成武器,刺向最需要它的地方。
手机在裤兜震动,是妻子发来的照片:女儿穿着警服,在警校的操场上笑得灿烂。孙树成摸了摸口袋里的收条,郑大明的签名此刻像团火焰,烧得他指尖发疼。他忽然想起刚入警时,老师傅说的话:“警察啊,有时候得学会在钢丝上跳舞,既不能摔下去,也不能让底下的人看出你在抖。”
郑大明的鼾声从蒲团传来,他己经枕着《刑法》睡着了,嘴角还挂着丝笑。孙树成轻手轻脚地起身,经过书桌时,瞥见郑大明的解字笔记,最新一页写着“稳”字,旁边批注:“稳中藏变,变中求稳,方为大道。”
走出一味阁时,孙树成摸出根烟,点燃,看着烟头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明明灭灭。远处,十字街的早餐摊己经支起,豆浆的香气混着油条的酥脆,渐渐驱散夜的凉意。他深吸一口气,将收条塞进口袋,警徽在晨光中闪了闪,像枚冰凉的硬币,压在他心口。
这一局,还远未结束。而他,必须继续在这字里行间的迷局中,走出属于自己的路——哪怕这条路,布满了谎言与算计,哪怕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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