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滨市五月的夜风裹挟着柳絮，像无数白色的幽灵在霓虹灯下飘荡。
张沙子蜷缩在十字小区房间的破沙发上，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得他颧骨发青。当那条招聘会短信跳出来时，他浑浊的瞳孔突然迸出精光，仿佛饿狼嗅到了血腥味。
“有了！”他拍着大腿站起来，塑料拖鞋在满是烟蒂的地板上发出黏腻的声响。裤兜里的钥匙串跟着晃动，叮当作响间混着隔壁传来的婴儿啼哭，像极了去年他们在火车站倒卖假发票时，城管追来时的警笛声。
十字小区的路灯永远昏黄如病眼。
刘星云倚在锈迹斑斑的铁栅栏旁，指间的烟头明灭不定。他穿着十年前买的夹克，肩膀处磨得发毛，却依然笔挺地撑着，像棵被虫蛀空却不肯倒下的树。
关达蹲在旁边踢石子，运动鞋头破了个洞，露出灰黑的脚趾甲，在月光下泛着青紫色。
“瞧你这兴奋样，”关达斜睨着张沙子跑过来的身影，鼻腔里溢出嗤笑，“跟怀上崽子的母猪似的。”
他说话时露出门牙上的烟渍，嘴角还沾着下午啃馒头时的面渣。
张沙子不理会他，首接凑到刘星云跟前，身上的劣质香水混着汗味扑面而来：“老大，做笔无本买卖。”
他刻意压低声音，却掩不住喉间的颤音，像是即将咬到猎物的蛇。
刘星云抬眼瞥了他一下，烟头在地上碾出暗红的痕迹。这个三十七度的男人总是阴沉着脸，眉骨下的阴影深得能藏住半座城市的污垢。
“扯什么犊子，”关达又开口了，“无本生意？你咋不让飞机没翅膀飞上天？”
空气里弥漫着沉默的重量。
远处便利店的霓虹招牌明灭不定，照在刘星云脸上，忽明忽暗间像极了去年冬天他们在工地门口蹲点时，那场差点冻死人的暴雪。
“母鸡下蛋还得喂粮食。”刘星云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如砂纸磨过生锈的钢筋，“但有的生意，不需要母鸡，只需要撒把米。”他转头看向张沙子，瞳孔里跳动着某种让关达后背发凉的光，“说清楚点。”
张沙子咽了口唾沫，突然凑近刘星云，右手挡在嘴边，像生怕路边的野猫听见似的：“假装开公司，招女大学生当助理、秘书……”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嘴角却越咧越开，露出黄黑的牙齿，“白天拉窗帘办公，晚上……按日结算，多劳多得。”
关达的瞳孔猛地收缩，喉结滚动着说不出话。刘星云却突然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嘴角扯出的弧度像道狰狞的伤口。他抬手拍在张沙子肩上，力度大得让后者踉跄半步：“按日结算……好，真是个好主意。”
松滨市的招聘会总在五月下旬的最后一个双休。刘星云站在人才交流中心旁的巷口，看着阳光在街对面的楼群间切割出明暗交界线。
右侧的楼房下半截浸在阴影里，像被拦腰斩断的巨人，上半截却被阳光烤得发白，仿佛在警示着什么。
“九点多了还他妈堵车。”他对着出租车后视镜骂了句，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没敢搭话。
计价器显示的数字刺得他眼眶发疼，他摸出皱巴巴的钞票时，指尖划过裤兜内侧藏着的折叠小刀——那是去年在夜市跟人打架时捡的，刀柄上还沾着半块干涸的血渍。
招聘会现场己经沸反盈天。五颜六色的遮阳伞像雨后毒蘑菇，铺满了人行道。每个伞下都端坐着西装革履的人，胸前的工牌在阳光下闪着假惺惺的光。
刘星云看着那些年轻的面孔在摊位间穿梭，忽然想起自己二十岁那年第一次参加招聘会的样子，那时他还相信西装革履能改变命运。
“老大！”张沙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掩饰不住的亢奋。他旁边站着关达，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蛇皮袋，眼神躲躲闪闪，像只偷了鸡蛋的老鼠。
“怎么才到？”刘星云皱眉，目光扫过关达的蛇皮袋，“拎的什么？”
“废品……不，”关达慌忙把袋子藏到身后，“沙子说先收集点广告看看……”
“瞧你那出息！”张沙子踢了他一脚，塑料凉鞋在关达小腿上留下道红印，“老大是让我们研究招聘套路！你以为那些破纸是废品？那是金矿！”他从袋子里抽出张彩印广告，“你看这公司，招行政专员，月薪八千，要求大专以上学历……呵，大专？咱们随便印个牌子，写月薪一万二，还怕没人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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