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发前一个月，春寒未尽，刘星云独自拖着行李箱站在十字小区三号楼下。铁锈斑驳的单元门上方，“十字小区”西个水泥浇筑的立体字己褪成浅灰色，砖墙上的爬山虎刚冒出新芽，在料峭春风里抖得簌簌响。
这套市中心的老房子是舅舅邢志合“送”给他的。说是“送”，却在不动产登记中心碰了壁——工作人员告知他，房产只能暂由他使用，无法过户到他名下。
此刻他攥着冰凉的钥匙，盯着单元门里昏暗的楼梯，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随母亲来走亲戚时，这里的花岗岩台阶总是擦得发亮，转角处的铁艺路灯还会在夜晚投下花纹般的光影。
十字小区的得名，源于其独特的地理位置：东侧是市立第一医院的灰墙，西侧是哥特式尖顶的基督教堂，南北两侧则是车水马龙的商业街。
这座落成近百年的小区，曾是松滨市权贵阶层的聚居地。七八十年间，但凡能在这里置产的人家，门楣上必定挂着鎏金的牌匾或镌刻着显赫的姓氏。即便到了城市高速扩张的今天，当玻璃幕墙的摩天大楼取代了青砖灰瓦，仍有不少人坚守在此——他们宁可在新区购置洋房，也不愿卖掉这套承载着家族记忆的老宅。
“多好的学区房啊，租给陪读家长能收不少租金呢。”房产中介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但刘星云盯着楼道里剥落的墙皮，只觉得讽刺。他本应拿到一百万现金，去追逐灯红酒绿的生活，如今却被困在这套“价值百万”的老房子里，像被关进镀金牢笼的困兽。
推开门，霉味混着旧木料的气息扑面而来。主卧飘窗上积着薄灰，阳光透过纱窗，在地板上织出一张模糊的网。他把行李箱踢到墙角，一头栽倒在布满灰尘的席梦思床上，听见弹簧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床头柜上摆着半袋开封的方便面，他抓起一块面饼塞进嘴里，干硬的面渣刮着喉咙，却懒得起身倒水。床底滚出一瓶矿泉水，瓶盖上凝着细密的水珠，他仰起头灌了两口，冰凉的液体顺着食道滑进胃里，却浇不灭心底的烦躁。
三天后，他终于从不动产登记中心回来，铁青着脸踹开卧室门。“砰”的一声巨响惊飞了窗外的麻雀，门框上的乳胶漆成片剥落。他攥紧拳头砸向厨房的玻璃隔墙，“哗啦”一声，整块玻璃应声碎裂，锋利的碎片溅在脚边，在瓷砖上划出细碎的反光。他盯着满地狼藉，忽然抬脚碾住一块玻璃碴，鞋底与玻璃摩擦的刺耳声响里，他咬牙切齿地重复着：“嗟来之食——”
“庆祝个屁！”当张沙子提着啤酒推开房门时，刘星云正坐在碎玻璃堆里发呆。满地的方便面袋和啤酒罐间，横七竖八躺着几只被踩扁的易拉罐。
“别这么丧啊老大，”关达跟着挤进来，腋下夹着几袋酱牛肉，“有房子住总比露宿街头强吧？”
“强个鬼！”刘星云抓起空酒瓶砸向墙壁，褐色玻璃碴混着墙皮簌簌掉落，“邢志合那老东西，分明是想把我打发走，好跟他的小情人逍遥快活！”
张沙子踢开脚边的杂物，在沙发上腾出块空地坐下：“算了老大，既然房子到手了，就得想想怎么利用。你看这地段——”他伸手比画着，“医院、学校、教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商机多的是。”
关达撕开酱牛肉的包装，油腥味混着酒精味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我问过中介了，这房子市值至少一百二十万。虽说不能卖，但租出去……”“租？”刘星云冷笑一声，抓起块酱牛肉塞进嘴里，“我像是缺那俩租金的人？”
“不是租，是——”张沙子忽然压低声音，凑近刘星云耳边，“无本生意。”
关达正要往嘴里送啤酒的手顿住了：“得了吧老三，无本生意能轮到咱们？除非……”他斜眼瞥向窗外，暮色中的教堂尖顶像柄利剑插入灰蓝色的天空，“除非你想干犯法的勾当。”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刘星云盯着茶几上跳动的啤酒泡沫，指尖无意识地着玻璃瓶身。窗外传来教堂的钟声，沉沉的响了六下。三天前，他在登记中心看见邢志合搂着那个叫徐幼棋的女人从贵宾室出来，那女人脖颈上的钻石项链晃得他眼疼。此刻他忽然想起女人临走时回头看他的眼神，嘴角扬起的弧度里带着几分怜悯，几分得意。
“说说看。”刘星云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
张沙子眼里闪过一丝兴奋：“下个月不是有场招聘会吗？全市的应届生都得往市中心跑。你想啊，这些刚出校门的小姑娘……”他伸手比了个钱的手势，“兜里可能没多少钱，但身上的油水可不少。”
关达的啤酒瓶在茶几上重重一磕：“你是说……劫财？”
“劫财太俗了。”张沙子从裤兜里摸出根烟，点燃后吐了个烟圈，“咱们玩点高级的——仙人跳。”
烟头在暮色中明明灭灭。刘星云望着窗外逐渐亮起的街灯，想起十字小区门口那家24小时营业的食杂店，想起傍晚时分在教堂前散步的老人们，想起医院里进进出出的白大褂。这里没有高清摄像头，没有严格的门禁，连路灯都是十年前的老旧款式。正如张沙子说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就这么干。”刘星云忽然抓起酒瓶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顺着下巴流进衣领，他却浑然不觉，“明天开始踩点。先从教堂旁边的那条巷子下手，那儿摄像头最少。”
关达望着他发亮的眼睛，忽然打了个寒颤。窗外的风掀起破碎的窗纱，带着春夜的寒气涌进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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