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第一个清晨，程尚好站在教学楼前的宣传板前，掌心沁出细汗。
她画的泰山图被固定在三米高的展板上，朝阳正从画中主峰的后方升起，金色的光线穿过画布上的松针，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竟像是画里的山真的在发光。
“哇，这比冷杉的照片还好看！”路过的女生举着手机冲过来，“学姐，能和你的画合影吗？”
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有毕业生带着简历来合影，说“借泰山的气势拿offer”，也有学弟学妹举着考研资料，说“沾沾学霸的灵气”。
珊珊抱着一摞打印纸跑过来，纸页上是她连夜设计的“免费合影指南”，电子资料包在校园墙疯转，连宿管阿姨都举着孙子的照片来求“沾光”。
可谁也没注意到，凌晨三点，三个身影悄悄摸进了展板区。
学生会主席王浩举着手机照亮，看着画布上生机勃勃的泰山，咬了咬牙：“冷杉的生意都被这破画抢了，必须给点颜色看看。”
美工刀划过画布的声音混着虫鸣，中间最险峻的山崖处被生生撕裂，断裂的画布像道狰狞的伤口，在晨露里微微发颤。
第二天清晨，程尚好是被珊珊的惊叫吵醒的。她跑到展板前，只见画布中间撕开了二十厘米的口子，画中山峰的肌理在裂口处支离破碎，仿佛整座泰山都要崩塌。
周围围满了学生，有人低声咒骂，有人拍照发墙，而王浩站在人群后，假装震惊地摇头。
“怎么办？”珊珊红着眼眶扯她的袖子，“要不要报警？”
程尚好盯着裂口，突然想起父亲修摩托车时说的话：“坏了的零件别扔，补补还能凑合用。”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跑向画室，抱来半卷亚麻布和调色盘。画布上的裂口在她笔下渐渐变了模样——她顺着撕裂的边缘，画了棵幼小的冷杉树苗，树根扎进断裂的山石间，枝叶正努力向阳光生长。
“这是……泰山和冷杉的结合？”有教授驻足惊叹，“裂缝成了新的风景，比原来更有灵气了。”
路过的学生发现，修补后的画作里，泰山的险峻与冷杉的坚韧在裂痕处交融，阳光恰好穿过新画的松针，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星星。原本的破坏痕迹，竟成了画龙点睛之笔。
三天后的傍晚，程尚好蹲在宿舍楼下拆快递。
牛皮纸袋里掉出张印着烫金logo的邀请函，某家文创公司的招聘专员在备注栏写着：“在校园墙看见你修复的泰山图，被那份化裂痕为生机的勇气打动。”
她捏着邀请函，听见冷杉林方向传来喧闹声。珊珊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头发上沾着松针：“学生会撤了收费点！说树王是公共资源，现在谁都能免费靠了。”
程尚好望向远处的冷杉，夕阳给它的树冠镀上红边，树干上的“私人承包”木牌不知何时被摘了，几个男生正围着树拍照，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功利。
她忽然想起修补画作时，在裂口处添的那棵小冷杉——原来真正的“靠山”，从来不是完整无缺的神话，而是敢于在破碎处重新生长的勇气。
“晚上去冷杉林吧？”珊珊晃了晃手机，相册里存着她偷拍的程尚好在修补画布的照片，晨光里的姑娘握着画笔，在裂痕处勾勒出松针的轮廓，“这次不用花钱，我给你拍张和真树的合影。”
程尚好摇摇头，把邀请函塞进帆布包。帆布包上绣着她去年画的冷杉图案，针脚歪歪扭扭，却格外温暖。
远处的宣传板前，还有人在和她的“裂痕泰山”合影，有人指着那棵新生的冷杉树苗说：“看，这像不像我们刚毕业的样子？带着伤口，却拼命往上长。”
“不了。”她挽住珊珊的胳膊，往画室方向走，“比起靠树，我更想靠自己的笔——还有，你发现没？画布裂开的地方，刚好让阳光漏了进来。”
珊珊笑着捶她肩膀，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冷杉林的风穿过树梢，捎来松针的清香，不知是真树在摇晃，还是画中的泰山与冷杉在云雾里轻轻颔首。有些故事，就像未干的油画，裂痕里会生出新的枝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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