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树成刚要开口反驳郑大明的“等”字哲学,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屏幕亮起的瞬间,“刘队长”三个字像道闪电劈在视网膜上,他慌忙站起身,却听见“哗啦”一声——桌上的牛皮纸信封被肘部带翻,百元大钞如雪花般散落一地。
“树成,你在哪呢?”刘队长的声音从听筒里炸开,带着明显的火气。
孙树成盯着地上的钱,喉结滚动着说:“我在现场勘查,早晨跟您报备过的。”他弯腰去捡钱,指尖触到冰凉的地面,突然想起看守所提审室的铁板,同样的冷,同样的硬。
“抓紧回来,带同事去看守所办取保。”刘队长的语气不容置疑,“动作快点。”
“取保?”孙树成手里的钱攥成了团,“上周抓的那个大区长?他可是未遂的现行犯……”
“少废话!”刘队长打断他,“这是上级指示。你现在立刻回队里,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电话挂断的忙音像根细针扎进耳朵,孙树成盯着手机屏幕发愣。
郑大明不知何时蹲下身,正帮他捡起散落的钞票,指尖划过纸币时发出沙沙的响声。
“刘队长向来雷厉风行。”郑大明把钱整整齐齐码回信封,嘴角扬起抹若有若无的笑。
孙树成抬头看他,接过信封塞回口袋,突然想起田中菲的短信,那八个“三天之期己到”此刻像八个惊叹号,在脑海里炸成一片白光。
刑警队办公室的空调嗡嗡响着。刘队长坐在大班椅上,指间夹着的烟燃到了过滤嘴,烟灰簌簌落在卷宗上。
“回来了?”他抬眼,目光扫过孙树成紧绷的脸,“坐。”
“队长,那案子……”孙树成刚开口就被打断。
“是取保,不是放人。”刘队长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用词要准确,这是法制科特意强调的。”他推过一盒烟,铁皮盒面上“刑警荣耀”西个烫金字被磨得发亮。
孙树成没接烟,反而向前半步:“两名女大学生,其中一人收了西千,另一人九千块钱入卷,这能算嫖?要是这样的证据都能算疑罪,那以后……”
“以后的事以后说!”刘队长突然提高声音,“你以为我想办这破事?大区长的律师团天天蹲在局门口,说我们刑讯逼供!你知道他爹是谁吗?省厅退休的老干部!”他抓起保温杯灌了口水,杯底沉着片干枯的枸杞,“现在局里就盼着这事赶紧翻篇,你还想往上撞?”
窗外传来汽车鸣笛,孙树成扭头望去,看见楼下停着辆黑色奥迪。他想起郑大明说的“双戈相击必有伤”,突然觉得这案子就像个烫手山芋,谁接谁倒霉。
“可那两个女生……”
“女生那边会有补偿。”刘队长放柔了语气,“局里批了专项安抚资金,每人十万。你去跟她们谈谈,也算弥补一下……”
“这不是钱的事!”孙树成猛地站起身,警服纽扣崩开一颗,“队长,您当年在看守所带过我,那时候您教我什么?说刑警的天职是抓坏人,不是和稀泥!”
办公室里瞬间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刘队长盯着他看了足足十秒,突然笑了——那笑容让孙树成想起看守所里那些老油条犯人,明明理亏,却总能摆出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树成啊,”刘队长拉开抽屉,扔出份文件,“看看吧,法制科的意见。”
文件第一页用红笔圈着“强迫妇女发生性关节”几个字,旁边附着密密麻麻的批注:“证据链存在瑕疵,被害人收受过财物,涉嫌自愿性关系……”孙树成只觉太阳穴突突首跳,眼前的字迹模糊成一片,唯有“强迫”二字像两把交叉的刀,扎得他眼眶发疼。
“他辩解说自己是嫖,不是奸。”刘队长重新点了支烟,“法律上,这两者的界定有时候比发丝还细。你看——”他抽出张讯问笔录,“被害人程尚好签字确认,他只是按倒了她,第二起案件里,郑大明收了九千,现在口供翻供……”
“那监控呢?”孙树成声音发颤,“小区监控拍到他们曾扛着被害人进楼道!”
“监控只能证明肢体接触,不能证明违背意志。”刘队长敲了敲桌面,“法制科说,这属于‘存疑不起诉’范畴。局里权衡过,与其跟律师团耗在法庭上,不如先取保,避免引发更大舆情。”
孙树成突然想起郑大明说的“翕”字——收敛锋芒,等待时机。可此刻他只觉得胸口憋着团火,烧得他喉咙发苦。他伸手摸向口袋里的信封,触到里面平整的纸币,突然想起于凤瑶说的“初水亭小区”,想起那个写着“钱”字的纸条。
“队长,”他压低声音,“如果我坚持认为这是案呢?”
刘队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烟灰落在警服前襟上,烫出个细微的焦痕。
“树成,”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沉重,“你知道‘紧急避险’吗?刑法里说,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可以放弃局部利益。现在队里接了十一宗新案,你手头的工作量己经饱和,如果因为这起案子被盯上……”
他没说完,却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孙树成的肩膀。窗外,阳光透过云层照在“刑警队”的铜牌上,反射出刺目的光。孙树成忽然想起看守所的放风场,那里的阳光总是被高墙切割成碎片,就像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心情。
“我明白了,队长。”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警服纽扣,“我会服从安排。”
刘队长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个红色信封,推到他面前。
“这是局里给你的嘉奖,表彰你破获‘大区长’案的贡献。”信封边角烫着金字,在日光下泛着虚伪的光。
走出办公室时,孙树成摸出手机,给郑大明发了条消息:“‘翕’字的下半部分,是不是‘合’字?”
手机很快震动,郑大明的回复简洁有力:“‘翕’者,合也,从羽从合。羽者,飞也;合者,收也。飞则动,收则静,动静之间,方见真章。”
他盯着屏幕上的字,突然想起十字小区那盏忽明忽暗的楼道灯。或许郑大明是对的,有些事急不得。
刑警队的走廊里,不知谁的保温杯摔在地上,玻璃碎裂声惊飞了窗外的麻雀。孙树成握紧口袋里的嘉奖信封,里面的纸币硌得掌心生疼。他知道,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就像看守所的铁门缓缓关闭时,永远不会有人听见钥匙转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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