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要走时，意犹未尽的田中菲把那张揉得发皱的晚报拍在郑大明面前，标题《“小诸葛”神机妙算 “大区长”难逃落网》像团火，烫得郑大明指尖微微一缩。
“郑大师真是好手段啊。”田中菲嘴角扯出冷笑，指甲在“神算子”三个字上刮出沙沙声响，“我们在公安局做笔录吓得腿软时，您老这名号己经见报了？这广告打得，连版面费都省了吧？”
台灯的光映在报纸油墨上，郑大明看着自己模糊的侧影被记者渲染成“青年智囊”，眉头蹙得更紧。
那天抓捕现场确实有记者混进来，他以为是法治频道的例行报道，没想到被写成了这般玄乎其神的“民间奇人”故事，连他分析线索时说的几句话都被添油加醋，成了“观星象知吉凶”的戏码。
“不是我找的记者。”郑大明推了推眼镜，声音里带着少有的疲惫，“法制科的人说，是上面为了宣传破案成果……”
“别跟我扯那些！”田中菲猛地抽回报纸，油墨蹭在她指尖，“我们俩在这事儿里算什么？布景板？还是您封神路上的垫脚石？”她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你拿我们当道具使，总得付点‘租赁费’吧？现在人抓了，报纸登了，您老名声出去了，我们的悬赏金怎么还要这要那呢？！”
程尚好一首躲在田中菲身后，此刻怯生生探出头，看到报纸上“受害者惊魂夜”的小标题，脸色瞬间煞白。那晚衣柜里的黑暗又涌了上来，她下意识攥紧田菲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郑大明没接话，只是从笔筒里抽出一支钢笔。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一个苍劲的“翕”字跃然纸上，笔画收放间透着股奇特的张力，像是要把西散的力量聚在一起。
“翕？”田中菲眯起眼，“这什么意思？跟我玩猜字谜？”
郑大明没解释，翻过纸页，又写下两行小字：“兄弟既翕，和乐且湛。”字体比刚才的“翕”字柔和许多，带着隶书的韵味。
“《诗经》里的句子。”他把纸推过去，“翕，合也。指的是兄弟和睦，家庭团结。放在这里……”
“少给我掉书袋！”田中菲一把夺过纸，“我不管什么诗经宋词，我就问你——这是答应给我们钱了？”
“这是我的‘要约’。”郑大明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窗外晾衣绳上晃荡的衬衫，“就像我之前说的，悬赏金的法律程序有障碍，但我没说不管。这个‘翕’字，是让你们先放下内耗。”
他顿了顿，看向始终沉默的程尚好，“程同学，你真的不想要这笔钱吗？还是害怕面对？”
程尚好被他看得一哆嗦，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田中菲替她答道：“她不是不要，是被你们吓怕了！从公安局出来就夜夜做噩梦，现在还要被当道具登报，换你你乐意？”
郑大明沉默片刻，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档案袋。
“这是我整理的材料，包括抓捕经过的证人证言、你的医院诊断书，还有……”他顿了顿，拿出一份打印文件，“我拟了份《民事补偿申请书》，从‘侵权损害赔偿’角度主张，绕过悬赏金的法律障碍。”
田中菲狐疑地接过档案袋，指尖触到纸张的厚度，心里那点火气莫名消了些。她翻看着里面的证据清单，郑大明连她当晚买手电筒的购物小票都复印了进去，标注着“为自卫产生的合理支出”。
“明天早上九点，”郑大明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我陪你们去公安局法制科。但丑话说在前头，程同学必须亲自到场，有些情况需要她当面陈述。”
程尚好猛地抬头，眼里全是恐惧：“我……我不去行不行？”
“不行。”郑大明语气斩钉截铁，“对方律师肯定会质疑你的精神状态，你不出面，我们寸步难行。”他看着程尚好煞白的脸，放缓了语气，“我会全程陪着你，田中菲也在，不会有事的。”
田中菲把档案袋塞进包里，斜睨着郑大明：“算你还有点良心。要是明天办不成……”
“没有要是。”郑大明打断她，目光落在桌上的“翕”字上，“就像这个字，该合的总会合。”
三天后，程尚好站在女生宿舍楼下，看着田中菲从楼梯上下来。
阳光透过香樟树叶洒在田中菲肩上，她手里晃着一份报纸，正是那天郑大明面前的那份。
“还在生我气？”程尚好递过去一瓶冰镇可乐，瓶身上凝结的水珠滴在她鞋面上。
田中菲接过可乐，却没喝，只是盯着程尚好：“幸亏你那天跌出衣柜，要是真晕在里面，我怎么跟你爸妈交代？”她嘴上凶巴巴，眼里却没了前几天的火气。
程尚好从包里掏出叠好的报纸：“你看这个……报道里说‘受害者勇敢配合警方’，没写我名字。”
“哼，算他们有点良心。”田中菲展开报纸，目光落在“小诸葛”的标题上，“这又是小诸葛，神算子的，名声赚够了，悬赏金也该兑现了吧？走，咱们再找他去！”
两人来到十字小区时，夕阳正把墙面染成橘红色。单元门没锁，10 2室的房门也虚掩着，里面静得诡异。程尚好攥紧田中菲的手，声音发颤：“他……他不会跑了吧？”
田中菲没说话，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玄关处堆着个半人高的纸箱，上面贴着“大师椅”的标签，旁边还散落着几页法律书籍。客厅里，郑大明正背对着她们坐在那张破旧的书桌前，手里捧着本《刑法学》，仿佛没听见她们进来。
“我们来了！”田中菲故意加重语气，鞋跟在地板上敲出声响。
郑大明没回头，只是翻了一页书：“等你们很久了。”他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让田中菲到了嘴边的质问突然噎了回去。
窗台上的绿萝不知何时换了新盆，叶片上还挂着水珠。
程尚好盯着郑大明的背影，突然发现他桌上除了法律书，还压着一张纸，正是那天写的“翕”字，旁边用铅笔添了句批注：“合则全，分则损。”
“该来的总会来。”他指了指沙发，“坐吧，公安局那边的回复，我正要跟你们说。”
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田中菲看着郑大明放在桌角的录音笔，红色的指示灯正在微弱闪烁，突然觉得这场关于悬赏金的博弈，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而那个“翕”字，像个未解的谜，悬在三个人之间，等待着被风吹散的时刻。
(http://www.00ksz.com/book/jbgadb-80.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00ksz.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