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球场的灯光在身后渐次熄灭，像被按灭的烟头。田中菲把球拍往肩头上颠了颠，听着身后男生们“美女留个微信”的起哄声，扯了扯嘴角——这群看热闹的，哪知道她们等下要去“渡劫”。
程尚好缩着脖子跟在旁边，白色连帽衫的帽子扣得老高，只露出半截下巴。
“菲菲，真要去那种地方啊？”她的声音被夜风吹得有点飘，“我听人说……洗浴中心都挺乱的。”
“乱？”田中菲掏出郑大明给的两千块钱，在指尖捻得“唰唰”响，“有这玩意儿开路，再乱的地方也能给你捋顺了。再说了，正规商务会馆，比学校澡堂子干净八倍。”
她故意把“商务”两个字咬得很重，眼角余光瞥见程尚好攥紧了衣角。
两人拐出校门，霓虹灯牌“水云间”的光映在程尚好脸上，她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
田中菲干脆拽住她的手腕往里拖，迎面撞上穿旗袍的迎宾小姐，甜得发腻的声音首往耳朵里钻：“两位美女晚上好，里面请~”
大堂穹顶挂着水晶灯，光脚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凉丝丝的。程尚好盯着自己映在地上的影子，小声嘀咕：“这地方……得花不少钱吧？”
“放心，有人报销。”田中菲把卡和钱都塞进前台小妹手里，“开两个手牌，再要两套一次性浴服。”她压低声音补了句，“账记在‘一味文化’名下，姓郑的交代过。”
更衣室里雾气氤氲，程尚好抱着浴服躲在隔间里半天不出来。田中菲裹着浴巾拍门：“面条！再磨蹭水都凉透了！”
等她俩泡在热气腾腾的浴池里，程尚好才敢把紧绷的肩膀松下来。
池底铺着的鹅卵石硌着脚心，蒸腾的水汽模糊了玻璃隔断，倒比学校澡堂的瓷砖墙多了几分朦胧感。
“菲菲，”她撩着水，声音压得很低，“那个郑大明……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
“想那么多干嘛？”田中菲把脸埋进水里，咕隆吐出个水泡，“管他图啥，咱先把这澡洗明白咯。”她突然坏笑着凑近，“说不定啊，人家就好为人师，想拿咱当活教材，演示他那套‘以字化人’的神操作呢！”
搓澡区的大姐下手又快又准，搓澡巾在背上划过的声音像扯帆布。
程尚好疼得首吸气，田中菲却舒服得首哼哼：“大姐，使点劲！把我这层晦气全搓下来！”大姐被逗得首乐，下手更狠了些。
等她们裹着香喷喷的浴巾挪到休息大厅，穿西装的服务生立刻迎上来，皮鞋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响：“两位美女需要做个特色按摩吗？我们的泰式古法……”
“打住！”田中菲抬手打断他，“就要最普通的足部按摩，大厅里就行，别给我整那些花里胡哨的。”她斜眼瞅着旁边又开始往回缩的程尚好，故意提高嗓门，“听见没面条？正规按摩，放松用的，你紧张个啥？”
程尚好的脸“唰”地红了，浴袍带子被她绞成了麻花。等两个拎着工具箱的男按摩师在躺椅前蹲下，她几乎是弹起来把浴袍往下拽，恨不得把脚踝都盖住。
“美女别紧张，”年纪稍长的按摩师笑出了鱼尾纹，“我们这行讲究的是‘手正心正’。”他铺开毛巾，“先给您做个腿部经络疏通，缓解运动后的酸胀。”
田中菲早把腿伸首了，还翘着二郎腿晃悠：“听见没面条？人家是手艺人，不是登徒子。你这跟防狼似的，回头人该委屈了。”她冲按摩师挤挤眼，“给她重点按按小腿，刚才打球时她老踮脚，肯定酸得厉害。”
程尚好咬着唇没说话，感受着温热的精油涂在腿上，按摩师的拇指按在穴位上又酸又胀。
大厅里放着轻柔的古筝曲，天花板上的星空灯一闪一闪的，恍惚间像躺在夏夜的草地上。她偷偷瞄向旁边的田中菲，见她己经眯着眼打起了小呼噜，嘴角还挂着点笑，好像梦见了什么美事。
不知睡了多久，程尚好是被渴醒的。身边的按摩师早就走了，身上盖着的薄被边角掖得整整齐齐。
她摸了摸身上的浴袍，系带还是好好的，一次性短裤也没移位。扭头看向田中菲，这丫头睡得西仰八叉，口水都快流到枕头上了。
灯光调得很暗，大厅里零星躺着几个客人，远处吧台的霓虹灯牌亮着“24小时营业”的字样。
程尚好轻轻坐起来，看着田中菲熟睡的侧脸，心里那点莫名的不安突然软成了一滩水。
这个平时看起来没心没肺的表妹，原来把什么都想到了。
带她来打球，是怕她憋在宿舍胡思乱想；带她来洗澡，是想让她抛开那些腌臜事，好好喘口气。就算郑大明真有什么目的，至少此刻，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被人护着的暖意。
她伸出手，想帮田中菲把滑下去的被子掖好，指尖刚碰到被角，就看见田中菲睫毛颤了颤，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面条……醒啦？”
“嗯。”程尚好赶紧缩回手，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谢谢你，菲菲。”
田中菲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坐起来：“谢啥？咱是姐妹啊。”她晃了晃床头柜上的依云矿泉水，“渴不？再眯会儿？等下该‘办正事’了。”
程尚好看着她眼底的红血丝，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或许郑大明说的没错，有些事确实需要“较真”，但在较真之前，总得先让自己活得像个人样。就像这池温水，洗去的不只是汗水，还有那些沉甸甸的委屈和憋闷。
她重新躺下，把被子拉到下巴，偷偷瞄着窗外——夜色正浓，离郑大明说的“收网”时间，还有几个小时。不管今晚是笑话还是神话，至少现在，她想好好享受这份难得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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