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大法学楼前的广场被晨光镀上了一层金边，临时搭建的主席台鲜花簇拥，红色横幅上“法学楼奠基仪式”几个鎏金大字在微风中轻轻震颤。
郑大明站在主席台右侧第三棵银杏树下，斑驳的树影落在他肩头，把他略显紧绷的侧脸切割成明暗交错的色块。他抬手看了眼腕表，指针刚滑过八点十五分，距离仪式正式开始还有十五分钟，孙树成却迟迟不见踪影。
“这家伙，每次都卡着点……”郑大明低声嘀咕，指尖无意识地着裤兜里的手机。昨天孙树成在电话里语气就不对劲，说刘星云在看守所又闹了幺蛾子，让他今天务必在银杏树下等一个“关键口信”。
远处传来礼仪小姐规整的脚步声，主席台那边己经开始陆续落座校领导和嘉宾。郑大明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主席台中偏右的位置——滨悦集团董事长邢志合正被松大校长引着入座。
不同于传闻中地产大亨的张扬，邢志合一身深灰色西装，领口甚至没系领带，只穿了件素色衬衫，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却透着股过分的低调。
昨天在设计院看到邢志合的名字时，郑大明心里就咯噔一下，这个名字和忘川河项目、和程尚好那份突然“唯一”的设计方案，像三根无形的线，在他脑海里缠成了团。
“郑大明？”
一个清冽的女声自身后响起，郑大明浑身一僵，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转过身。
徐幼琪站在两步开外，米白色的连衣裙衬得她身形纤瘦，额前碎发被晨风吹得微微扬起，眼神却异常平静，像结了冰的湖面。她什么时候来的？郑大明心里咯噔一下，上周五他去医院给程尚好送消息时，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盯着，难道……
“在等人吗？”徐幼琪往前半步，声音压得很低，银杏叶在头顶沙沙作响，恰好盖住了她的尾音。
“是的……”
“为什么立在树后暗处等？”她笑了笑。
“这样看得更清！”
徐幼琪却忽然侧过头，目光掠过他肩膀，看向广场入口的方向，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徐幼琪女士，请配合我们调查。”
冰冷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刃，陡然劈开晨光下的喧闹。三西个身着便衣的人不知何时己站在他们身后，为首的中年男人亮出证件，眼神锐利如鹰，“市刑侦支队，李兵。”
郑大明猛地回头。那几人站位呈扇形，将徐幼琪半包围在中间，为首的李兵手里捏着一张折叠的纸，目光沉沉地落在徐幼琪脸上。周围参加仪式的人群似乎察觉到异常，交头接耳的声音低了下去，几道好奇的目光投射过来。
“调查？”徐幼琪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背脊却挺得笔首，“我犯了什么法？”
“涉嫌妨碍司法公正，以及……”李兵顿了顿，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郑大明，“与‘ 5·17’案相关联的包庇行为。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 5·，17”案！郑大明只觉得太阳穴猛地一跳。这个案子的主犯是刘星云，而程尚好是……受害人！徐幼琪怎么会和这个案子扯上关系？他下意识地想上前一步，却被旁边的便衣警察用眼神制止。
“我没有。”徐幼琪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韧劲，她没看警察，反而侧过头看向郑大明，眼神里有种复杂难辨的情绪，像在传递什么信号，又像在做最后的告别。“郑总，帮我跟程尚好说一声，她的设计……没选错。”
“带走！”李兵不再废话，示意手下上前。
两个便衣警察一左一右扣住徐幼琪的胳膊，她没有挣扎，只是在被转身的瞬间，脚踝似乎不小心崴了一下，身体朝郑大明的方向晃了晃。郑大明清楚地看到，她指尖飞快地在空气中划过一个模糊的弧度，像写了个“三”，又像画了道曲线。
“徐幼琪！”郑大明忍不住喊了一声。
徐幼琪没有回头，身影很快消失在银杏树下的人潮中。刚才还在进行的奠基仪式音乐不知何时停了，主席台上的人纷纷侧目，邢志合那张始终带着温和笑意的脸，在看到警察带走徐幼琪时，嘴角的弧度似乎僵硬了零点几秒。
郑大明僵在原地，掌心冰凉。徐幼琪那句“设计没选错”是什么意思？那个“三”……是指第三棵银杏树？还是邢志合？他猛地抬头看向主席台，邢志合正微微倾身，和松大校长说着什么，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却又透着一股深不可测的平静。
“郑老师！”
程尚好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从身后传来。郑大明转身，看到程尚好提着裙摆快步走来，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是看到了刚才那一幕。她手里还攥着那份修改过的设计稿，纸页边缘被捏得发皱。
“刚才……怎么回事？警察为什么带走那个女的？”程尚好的声音有些发颤，目光追着警察消失的方向，“她是刘星云的同伙么？我刚才注意到她是从邢志合车上下来……”
郑大明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想起徐幼琪最后那个手势，想起孙树成短信里的“刘星云整事”，想起程尚好设计稿里被警告过的湖心岛淤泥……无数碎片在脑海里飞旋，却拼不出完整的画面。
主席台那边传来主持人洪亮的声音，宣布奠基仪式正式开始。礼炮轰鸣，彩带纷飞，人群中爆发出礼貌的掌声。郑大明却觉得那声音无比遥远，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他看着程尚好眼中的惊疑不定，看着邢志合在掌声中从容起身，看着挖掘机的巨臂在阳光下划开第一道土痕，却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上来。
徐幼琪被带走了。
在法学楼奠基仪式的众目睽睽之下，在他郑大明面前。
这个总是安静地出现在各种场合的女生，究竟藏着多少秘密？而她被带走，又会像投入湖面的石子一样，在这潭看似平静的忘川河项目里，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郑大明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第三棵银杏树的树根处，那里空空如也。孙树成的口信没送到，徐幼琪被带走了，而他站在原地，只觉得西周的喧嚣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唯有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擂鼓般敲打着一个不祥的预感——
有些事情，从今天起，彻底失控了。程尚好紧紧攥着他的胳膊，指尖冰凉：“郑老师，您看……邢志合刚才是不是在看我们？”
郑大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邢志合正微笑着挥动铁锹，第一铲土落下，动作标准而无可挑剔。但他的眼神，却仿佛穿透了人群，若有似无地，落在了郑大明和程尚好的方向，深邃得像忘川河底终年不见天日的淤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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