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大明白了教一眼，抬脚往医院里走，却被孙教长臂一伸拦住，普桑车钥匙在指间转得哗啦响：“别害羞啊，追姑娘得主动，不像你那同学，嘿，霸王硬上弓——”
“闭嘴！”
郑大明感觉胸腔里有团火腾地烧起来，榆树钱突然变得刺目，像某次他偶然看到现场勘查照片里凝固的血。
他压低声音，每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来：“我说过，别把我和他扯在一起。我们早没关系了。”
孙教挑眉，钥匙突然停住转动：
“前天在看守所，可是你自己说的，你为他保管的钥匙是怎么回事？还答应他会帮忙。”
他往旁边让了让，露出身后停着的普桑，车窗上沾着几片榆钱，像谁随手按上去的绿手印。
“上车聊聊？这儿人多眼杂。”
保温盒在怀里变得滚烫，郑大明想起母亲昨天夜里的叮嘱：“大明啊，别和那些不三不西的人混在一起……”
可他现在又算什么呢？连公司都注册不了的废物，连护士都不敢追的懦夫，连朋友的请求都要逃避的孬种。
车门关上时，榆树钱被卷进车里，落在仪表盘上。孙教从副驾摸出盒皱巴巴的红塔山，递过来时，郑大明看见他虎口处新添的疤痕，月牙形，像道旧伤。
“他撑不了多久了。”
孙教点燃烟，车窗迅速蒙上雾气。
“那事儿要是翻出来，别说减刑，这辈子都别想出来。”
烟圈在两人之间盘旋，郑大明盯着孙教夹烟的手指，突然想起某些犯人被戴上手铐时，也是这样颤抖着。
“我能做什么？”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像块砂纸，“我就是个想创业的穷光蛋，连办公场地都没有……”
“你有脑子啊。”
“脑子？还不如别人餐桌上的一道菜值钱！”
孙教突然转头，墨镜不知何时又戴上了，镜片里映出郑大明扭曲的脸。
“再想想，关于刘星云过去的一贯表现！”
“在我这里没有未来的同学，我不太喜欢存储他们的过去！”郑大明倔强地说。
“你没替他保管过钥匙吗？
“保管过，可那又能说明什么呢？”
保温盒突然从膝头滑落，饺子在盒里撞出闷响。郑大明想起大二那年的古典文学课，阳光透过教室窗户，照在邻座那人的图纸上，铅笔线像血管般清晰。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些线条后来会和钢筋混凝土一起，成为某起案件的证据。
“现在那串钥匙在哪？”孙教追问。
“丢了！”
“丢在哪了？”
“如果知道丢在哪里，就不该算作丢！”郑大明猛地推开车门，榆树钱劈头盖脸砸进来，“我不会帮他造假，更不会犯法！”
“犯法？”孙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车门在身后砰然关上，郑大明盯着医院门口的指示牌，
“精神科”三个字在榆钱雨中晃动，像某个遥远的噩梦。
怀里的饺子早己凉透，茴香味混着汗味，变成股酸涩的气息。他突然想起墨镜女人说的话：“没有办公场所的公司比皮包公司还皮包。”
而他现在，连个像样的皮包都没有。
榆树钱还在飘，像场不会停的夏季雪。郑大明捏紧保温盒，朝反方向走去，身后普桑的引擎声渐远，却像块石头压在背上。他不知道该去哪，不知道该怎么办，只知道此刻手里的饺子，再也送不出去了。
远处传来城管的哨声，几个孩子尖叫着从街角跑过，兜里的榆钱撒了一路。
郑大明停下脚步，看着那些绿色的小扇子在风里打旋，突然蹲下身，把保温盒埋进路边的绿化带。
泥土混着草香扑面而来，他听见自己心跳如鼓，像当年躲在榆树上偷摘榆钱时那样，既害怕，又有种隐秘的解脱。
等他站起身，脸上己经恢复平静。榆树钱落在他肩头，像谁轻轻拍了拍。他摸出手机，给墨镜女人发了条短信：“代办的事，详谈。”
屏幕亮起时，他看见时间显示11:47，距离中午下班还有13分钟。郑大明拍了拍裤腿的土，转身走向工商局，榆树钱在他身后纷纷扬扬，像一场无声的大雪，覆盖了所有来不及说出口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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