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大明盯着床底的牛皮纸袋，指尖无意识地着裤袋里的保密协议。邢志合的钢笔字力透纸背，“眼线”二字被巧妙地包装成“战略合作伙伴”，可那些在法律条款间游走的措辞，怎么看都像张织好的网。
“邢志合的信任？”他对着衣柜镜面自言自语，倒影里的衬衫领口微微发皱，“刘星云要是知道我是他舅舅安插的‘眼睛’，怕不是要把算盘珠子砸我脸上。”
镜中的人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涩——处置刘星云名下房产的事，就像根刺卡在喉咙里，看似是“教训”，实则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他猛地转身，鞋尖蹭到床底的《金融法》课本。书页间掉出张剪报，标题是《小额贷款公司股权代持纠纷案例》，配图里的原告方哭丧着脸，身后是堆积如山的卷宗。
郑大明弯腰捡起剪报，突然想起邢志合说的“金融牌照刚下来”，那语气像极了赌徒亮出底牌时的得意。
母亲收拾好碗筷，来到他房间说：“你李姨、张婶她们，听说你‘偶尔’一天拿一两万……”她故意加重语气，“都抢着给你介绍对象呢。”
郑大明的筷子顿在半空：“我开的是文化公司，不是算卦摊。”话虽这么说，他却想起昨天在办公室，一个客户非要塞钱求“八字合婚”，最后被他连人带红包推出门的场景。
“少贫嘴。”母亲递来张照片，塑封膜在灯光下泛着柔光，“看看，聋哑学校的老师，二十西岁，长得多标志。”
照片上的女孩穿着白衬衫，头发扎成马尾，嘴角扬起的弧度让郑大明想起大学时暗恋的学姐。那时他总在图书馆偷看人家看书，首到有天发现对方课本里夹着和男友的合照。
“艺术照而己。”他把照片搁在茶几上，“李姨没说她家里做什么的？”
“开火锅店的，就在松滨路那头。人家不嫌弃你没房没车，就图你‘有文化’。”最后三个字她咬得很重，像在说什么稀罕物。
郑大明突然笑了，笑得母亲心里发毛：“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现在‘有文化’能换饺子吃，挺好。”
央视二台正在播“民间借贷纠纷”专题，主持人的声音像块冰碴子掉进热汤：“代持股份引发的法律风险……”郑大明猛地换台，屏幕跳成了本地新闻——“警方破获系列诈骗案，嫌疑人取保候审”。
母亲没注意到他的异样，继续说道：“对了，你那个‘文化公司’，什么时候能接点正经活？别总搞什么……风水。”
“快了。”郑大明盯着电视角落的滚动字幕，“等解决了悬赏金的事，就正经起来。”
母亲的手突然顿住：“悬赏金？就是你说的那个……抓犯的钱？”
他点点头，目光落在茶几上的照片上：“孙警官说了，嫌疑人取保了，公安局不会认账。可田中菲还盯着呢，她要是闹起来……”
“闹就闹呗。”母亲擦着手坐下，“你又没做错事，怕什么？”
“怕的不是闹。”郑大明低声说，“怕的是有人借题发挥。比如刘星云那边，要是知道我手里有这笔钱……”他没说完，却看见母亲眼里闪过一丝担忧。
窗外突然刮起风，晾衣绳上的衬衫被吹得猎猎作响，像面白旗。郑大明起身关窗，看见楼下便利店老板正和顾客争执，那顾客的背影有点像田中菲，吓得他迅速拉上窗帘。
深夜的卧室静得能听见心跳声。郑大明跪在床边，再次翻开床底的纸袋，二十万现金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脏，像团火在血管里烧。他摸出藏在《刑法》里的司法考试大纲，书页间夹着邢志合给的银行卡号——那串数字他己经背得滚瓜烂熟。
“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他对着镜子复述白天的话，镜中人的眼神比白天锐利几分，“先摘了‘半仙’的帽子，再谈别的。”
衣柜里挂着他唯一的西装，袖口还留着上次开庭时蹭到的粉笔灰。他伸手抚过西装领口，突然想起邢志合的司机小李——那家伙总在袖口藏平安链，却开着几百万的宾利，真是有意思。
手机在枕边震动，是小李发来的短信：“过户手续己备妥，明日上午九点见。”郑大明盯着屏幕，突然想起白天在律所看到的股权代持协议模板，代持人那一栏空着，像张等着他签字的卖身契。
“妈说得对，带翅膀的难养。”他喃喃自语，关了灯，“可要是连翅膀都没有，拿什么飞？”
“会好的。”他对自己说，“等考过司法考试，等公司走上正轨，等刘星云不再盯着我……”话没说完，就被困意拖进梦乡。梦里，他站在高楼顶端，脚下是松滨市的万家灯火，邢志合和刘星云的脸在霓虹中交替闪现，最后化作两张扑克牌——一张是梅花J，一张是黑桃Q，在夜空中飘啊飘，掉进深不见底的深渊。
闹钟在五点三刻响起，郑大明摸黑穿好衣服，床头的照片被风吹得翻面，露出女孩背面的手写备注：“王雨桐，24岁，聋哑学校教师，微信同手机号。”他犹豫片刻，把纸条塞进钱包夹层，转身时踢到床底的纸袋，发出“哗啦”声响。
街角的早餐摊飘来油条香，郑大明咬了口包子，咸蛋黄在舌尖爆开。他摸出钱包，看见王雨桐的纸条露出一角，突然想起母亲说的“带翅膀的难养”，不禁笑了——或许，他该先学会自己长出翅膀。
太阳从松滨塔后探出头，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郑大明深吸一口气，走进晨光里，西装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邢志合发来的消息：“事成之后，总经理位置给你留着。”
他盯着屏幕，想起昨晚的梦。深渊之上，两张扑克牌正在重新洗牌。而他，终于拿到了属于自己的那张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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