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纱窗在卧室地板上织出碎金，郑大明被客厅里购物车轱辘的吱呀声唤醒。他习惯性摸索床头柜上的手机——锁屏界面上五个未接来电顶着“孙树成”的名字，像五枚按在皮肤上的图钉，除此之外还有十七个陌生号码，排列成参差不齐的队列。
“又是什么麻烦事……”他咕哝着用指腹蹭过屏幕，昨夜复习《刑法》到凌晨三点的困意还在太阳穴上跳着钝痛。指尖悬在回拨键上方时，忽然听见母亲在厨房哼起《茉莉花》，油烟气混着葱花香味从门缝钻进来，让他想起小时候每次闯祸后母亲这样若无其事的清晨。
电话接通的瞬间，孙树成的大嗓门震得他耳膜发麻。
“郑大师可算肯临幸微臣了！我还以为您被哪个女施主拐进道观修仙去了呢！”
郑大明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扯过搭在椅背上的白T恤往头上套。
“孙哥，您这比喻放明清小说里得被浸猪笼。”他对着衣柜镜子扯平衣领，看见自己眼下青黑如墨，“凌晨三点才合上书本，您这电话比闹钟还准时。”
“少给我哭穷！”孙树成的笑声带着刑侦队特有的粗粝，“周六算什么？我们队周八都在蹲点！说真的，老弟，哥这儿有桩美差——”
“停。”郑大明突然首起腰，左手还悬在裤腰带上，“您这语气不对。上次说‘美差’是让我去给诈骗窝点看风水当卧底，结果差点被菜刀削掉半只耳朵。”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窸窣声：“瞧你这记性！这次真没坑你——无量天尊美满乾坤别墅的于凤瑶于总，点名要请你吃饭。”孙树成故意拖长尾音，“听说她客厅那盏水晶灯够买你十年教材。”
郑大明终于扣好牛仔裤纽扣，指尖无意识着手机边缘。
“于凤瑶……就是那个‘名包在拎’的于总？孙哥，您该不会又想让我……”
“想什么呢！”孙树成打断他，“正经饭局！人家说了，要感谢你介绍的那个女大学生。对了，那丫头叫什么来着……程尚好？瞧瞧人家这觉悟，比你这甩手掌柜强多了。”
听见“程尚好”三个字，郑大明的手指猛地收紧。卧室窗外忽然掠过一只灰雀，扑棱翅膀的声音像极了三个月前暴雨夜，那个浑身湿透的女孩拍响他工作室玻璃的声响。
“她……在那边做得不错？”他尽量让语气显得随意，却听见自己声音里的沙砾感。
“岂止不错！”孙树成的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赞叹，“策划案跟开了挂似的，连于凤瑶那挑剔鬼都能夸出花来。不过可惜啊——”
郑大明的心脏猛地撞向肋骨。他看见镜中的自己脸色发白，喉结在晨光中急促滚动：“孙哥，您……这话什么意思？”
窗外的灰雀突然振翅飞走，撞得窗棂轻响。电话那头沉默两秒，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瞧你紧张的！哥逗你玩呢！就那丫头的鬼精劲儿，”笑声渐止，孙树成的声音突然严肃，“于总那边想跟你聊聊传统文化在商业布局中的应用……当然，顺便也想谢谢你给她输送人才。”
郑大明弯腰穿上皮鞋，鞋带在指尖打了个死结：“孙哥，您知道我不爱掺和这些事。再说了，程尚好的事……”
“得得得，”孙树成打断他，“我懂你的规矩。不过老弟，”他忽然换了种语气，像是自言自语，“有些事越想撇清，反而越容易沾身。就像上个月城西那桩……咳，不说了。今晚七点，悦满楼包间，哥替你挡酒，成不？”
“行吧。”他听见自己说，“但我有个条件：不带任何录音设备。”
孙树成轻嗤一声：“你当哥是审犯人呢？放心，就吃饭。对了，”他突然笑出声，“于总说要介绍‘当代西大美人’给你认识，说是包你脱单——”
“呵，该不会是香菜、生菜、臭菜、白菜吧？”郑大明弯腰抓起床上的外套，指尖触到内衬口袋里的U盘，里面存着程尚好交给他的加密文件。
“嘿！你怎么知道？”孙树成佯怒，“说真的，老弟，有时候真觉得你这脑子……罢了，晚上见。记得穿得体面点，别丢哥的脸。”
挂断电话，郑大明盯着手机屏幕发呆。母亲在客厅喊他吃早饭，他摸出抽屉里的名片盒，抽出那张烫金名片——“于凤瑶 宏瑶集团行政总裁”，右下角印着一朵暗红玫瑰。名片背后用铅笔写着日期，正是程尚好入职那天。
他把名片塞进钱包，转身时看见镜中的自己眼神冷冽。窗外传来施工机械的轰鸣，他摸了摸口袋里的U盘，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掌心沁出汗来。U盘里是程尚好按照他的要求准备向公安局主张悬赏金的证据……．可悬赏金的事却那么的渺茫。
“来了。”他应了一声，走向厨房时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远处闷雷，正从地平线底下滚滚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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