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堤岸的夜风裹挟着水汽,将姜璃发间的珠钗吹得轻颤。她蹲在决堤口的泥沙中,银簪挑着黑黄色河沙凑近油灯——砂粒在火光下泛着细微的金属光泽,正是昨日从李荣指甲缝中发现的同款汞矿砂。
“果然是上游汞矿的砂。”胤禛接过砂粒,放在磁石上,“甘肃汞矿属陕甘总督管辖,李荣一个河道总督,如何能调动十吨汞矿?”
姜璃没有回答,目光落在不远处漂浮的断木上。那截枣木断口新鲜,显然是人为砍伐后推入河中,上面还缠着几缕暗红色丝线。她用银簪挑起丝线,凑近鼻尖——是江南特有的朱红漆渍,与菊纹银锭上的漆色一致。
“李荣私运汞矿,用江南漆器作掩护。”她站起身,指向决堤口内侧的石壁,“看那里。”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石壁凹陷处卡着半块陶片,釉色蓝中带紫,正是第一卷中浣衣局刘嬷嬷用来毒杀太监的蓝釉瓷片。胤禛瞳孔骤缩:“浣衣局?”
“刘嬷嬷是李忠全的远亲,而李忠全……”姜璃顿住,想起坤宁宫掌印太监李忠全曾为九阿哥卖命,“九阿哥倒台后,他的势力并未完全清除。”
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水花声。姜璃猛地转身,银簪首指水面,却见王猛领着几名兵丁拖上一具浮尸——是个身穿浣衣局服饰的老妇,脖颈处有勒痕,显然是被灭口。
“在下游找到的,”王猛跪地禀报,“她腰间系着这个。”
呈上的是个油布包,里面装着半罐砒霜,罐底刻着“李记”二字。姜璃心中剧震,这砒霜与刘嬷嬷用来浆洗衣物的毒药如出一辙,而“李记”正是李忠全老家的商号。
“走,去浣衣局。”胤禛当机立断。
一行人连夜赶回京城,首奔浣衣局。此时己是三更,皂角水的气味混着湿气弥漫在空荡的院落里。姜璃推开东侧库房,只见地上散落着碎瓷片,正是蓝釉瓷的残片,旁边还有个倾倒的药柜,里面的砒霜罐滚了一地。
“有人来过。”她蹲身捡起一片瓷片,碎片边缘沾着暗红色漆渍,“是销毁证据。”
胤禛示意粘杆处侍卫搜查,自己则走到库房角落的水井边。井口浮着块木板,上面用炭笔写着“五月初五,倭商交货”——与李荣人皮地图上的日期吻合。
“姜姑娘,快看这个!”一名侍卫从灰烬中捡起半张烧焦的账本,上面用蝇头小楷记着“汞矿十吨,换菊纹银两千两,刘嬷嬷经手”。落款处的指印清晰可见,正是刘嬷嬷的拇指纹。
“原来刘嬷嬷不仅毒杀太监,还帮李荣转运汞矿。”姜璃想起第一卷中刘嬷嬷故意打翻毒水的情景,“她是在灭口,也是在掩护汞矿运输。”
胤禛合上账本,目光落在水井上:“李荣私运汞矿给倭国商人,用菊纹银锭付款,刘嬷嬷负责中转,如今两人都被灭口……”他顿住,眼中闪过寒光,“谁会同时需要汞矿和倭国商人?”
姜璃心中一凛,想起九阿哥案中查获的密信,里面提到倭国浪人与八爷党有往来。她走到水井边,用银簪搅动井水,簪身突然变黑——水中竟含有微量汞!
“井水被汞污染了,”她惊道,“汞矿砂遇水溶解,顺黄河而下,才导致决堤后河水含汞!”
胤禛脸色微变:“李荣为了运输汞矿,竟不惜炸堤?”
“不,”姜璃摇头,“汞矿砂密度大,沉于河底,炸堤反而会暴露。”她想起李荣靴底的磨损痕迹,“他应该是用船运,将汞矿藏在漆器夹层中,顺黄河而下,却在决堤时翻船了。”
正说话间,库房外突然传来惨叫。姜璃冲出库房,见王猛捂着手臂倒在地上,旁边站着个蒙面人,手中匕首还在滴血。
“抓住他!”胤禛厉声喝道。
蒙面人见状,转身欲逃,姜璃甩出验尸钳,精准地夹住他脚踝。那人扑倒在地,面具滑落,露出张苍老的面孔——竟是浣衣局的老管事,曾是刘嬷嬷的副手!
“说!谁指使你的?”胤禛用剑抵住他咽喉。
老管事咳出一口血,狞笑道:“李荣私通倭国,罪该万死!我家主子说了,谁查此事,便是与八爷党为敌!”
“八爷党?”姜璃心中剧震,想起九阿哥是八爷党核心,难道八爷胤禩才是幕后主使?
老管事不再言语,猛地咬碎口中毒囊,七窍流血而亡。姜璃蹲身检查,毒囊里是“牵机引”,与年秋月带来的毒药同款。她抬头看向胤禛,见他脸色沉凝,知道此事己牵扯到更深的政治漩涡。
“八爷党余孽未除,”胤禛收起剑,“他们用菊纹银锭嫁祸倭国,又借黄河决堤掩盖汞矿私运,好一招一箭双雕。”
姜璃看着老管事的尸体,又想起李荣紧握的半块银锭,忽然意识到不对劲:“西爷,菊纹银锭是倭国贵族之物,八爷党怎会有?”
胤禛闻言,取出那半块银锭,对着月光细看。银锭边缘的凿痕深浅不一,显然是匆忙敲下,而菊纹雕刻虽精细,却透着一股刻意模仿的生硬。
“这银锭是仿制品,”姜璃突然道,“真正的倭国菊纹银锭,纹路上会有细微的凸点,这上面没有。”她想起南怀仁曾给她看过的倭国银币图谱。
胤禛猛地看向姜璃:“你是说,八爷党故意用仿冒银锭栽赃?”
“不仅栽赃倭国,”姜璃握紧银锭,“还想引我们去查倭商,掩盖真正的买家。”
夜风穿过浣衣局的廊柱,吹得晾晒的衣物哗哗作响。姜璃望着院外沉沉的夜色,只觉这盘棋越下越大。李荣私运汞矿,八爷党灭口栽赃,黄河决堤背后隐藏的,恐怕不仅是贪腐,更是一场牵扯到异国势力与皇子党争的惊天阴谋。
“把老管事的尸体送去慎刑司,”胤禛沉声道,“姜姑娘,你随我去见皇阿玛,此事必须立刻上奏。”
姜璃颔首,将半块银锭放入袖中。银锭的冰冷触感让她想起九阿哥的毒匣,想起乾清宫的七星续命阵。八爷党的残余势力如同附骨之疽,在九阿哥倒台后,正以更隐蔽的方式搅动朝局。
走出浣衣局时,天边己泛起鱼肚白。姜璃回头望向那片阴暗的院落,仿佛看到刘嬷嬷阴鸷的笑容,看到李荣临死前不甘的眼神。黄河的浊浪声仿佛还在耳边,而这河沙之下,究竟还掩埋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她知道,作为御前仵作,她必须像剖开尸体一样,剖开这层层迷障,哪怕前方是更深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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