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宋虽易,亡宋却难,若不及时脱身,一旦深陷中原战争泥沼,便难以自拔。
金国深明此理。
在确立了傀儡政权后,撤军之事便提上了日程。
金军仅攻占了汴京,中原的大部分领土仍在宋军手中。
北宋各路勤王之师不断开进,给金国造成了巨大压力。金军劳师远征,兵力有限,战略纵深过长,若不撤军,随时可能陷入包围。
处于半野蛮状态的金国,政治体制落后,毫无大的战略格局,不过是一群强盗。他们南下并非为了攻城掠地、开疆拓土,仅仅是为了掠夺人口和财富。北方新占领的地区尚未完全消化,中原这块大肥肉他们更是难以吞下。
自靖康元年秋起兵攻宋,至今已是靖康二年春末了。
他们祖祖辈辈长期生活在寒冷的东北地区,这是他们第一次攻入中原,随着中原天气渐暖,水土不服是他们面临的最大难题。因此,对于撤军一事,最高兴的除了汴京百姓,便是金军士兵了。
这夜,汴京城中,火光冲天。金军士兵举行了盛大的篝火晚会,进行着最后的狂欢,彻夜不眠。
同样彻夜不眠的,还有被挟持的宋室皇族、达官贵胄,以及一些誓死不屈的文人志士。
翌日,天刚蒙蒙亮,杨天几人就被吵醒,胡乱吃了几口饭,便被依次排开,用一根长绳串联起来,成为了一根绳上的蚂蚱。
哭声、喊声,此起彼伏。
杨天微闭双眼,仿佛旁人的悲欢与他毫不相干,只觉得吵闹。
汴京,皇城宣德门外。
伪楚皇帝张邦昌率领文武百官数百人,围观百姓更是不计其数,立于道路两侧。
完颜宗翰、完颜宗望二人身骑高头大马,从皇宫内走出。战马哒哒的踱着步,像它背上的主人一样,昂首挺胸,一副胜利者的高姿态,审视着众人。
随后徽钦二帝分别乘坐两辆囚车,紧跟其后,二帝披头散发,垂头丧气,已无威仪。
太阳初升,一道耀眼的光芒直射而来。
被囚禁多日的钦宗,初次暴露在阳光下,看到立于道路两侧的文武百官,黎民百姓,强烈的阳光刺激的他眯起双眼。
恍惚间,他觉得这像一次很平常的出宫巡访,摇晃的囚车,叮当响的脚链,又一下把他拉回了现实。
不知道此时的他,是否想起了与他殊途同归,而且是被自已祖上所灭的南唐后主李煜那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张邦昌率文武百官,跪别,痛哭,大喊:“恭送二帝北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徽钦二帝蓦然回首……
北望燕云不尽收,大江东去国灭愁。
骄阳似火囚车内,目断中原四百州。
一个转身,一个时代结束了!
金军兵分两路有序撤退,一路由完颜宗望监押,包括徽宗、郑皇后及亲王、皇孙、驸马、公主、妃嫔等一行人,沿滑州北去。
另一路由完颜宗翰监押,包括钦宗、朱皇后、太子、宗室及孙傅、张叔夜、秦桧等人,沿郑州北行。
其中还有大批的教坊乐工、技艺工匠等等数千人,携文籍舆图、宝器法物,百姓男女不下万余人。
杨天一行四人由完颜宗翰大军监押,他们混在教坊乐工,技艺工匠的队伍当中,处于队末尾。
斗转星移,日升日落…
几日的奔波北上,天气越来越炎热,大批的运送财物的战马力竭而亡。辛苦得来的财物自是不能丢弃,只能由人运送。
队首的基本上皇室贵胄,平日里养尊处优,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现在也是轻装上阵,毫无负担。
而队末全是底层手艺人,平日辛苦劳作,此时也要帮忙运送那些财物,好比一匹匹廉价的骡马。
整条队伍不时有骑兵来回巡查、督促。
杨天双肩背了两个包袱,巨大的包袱快要赶上了他的身高,只能拖拉在地,一旦被金军看到,呼啸的马鞭也就随之而来。
即使被抽倒在地,也要迅速爬起,不然就会被咆哮的战马高高抬起的前蹄踩踏致死。
一位工匠老师傅,年过花甲,须发皆白,连日来的长途跋涉,体力显然不支,瘫倒在地后,被巡查的骑兵发现,用马鞭催促起身不成,而被活活打死,众人敢怒不敢言。
他肩上的重物也随即被解下,压到了后来人身上,后人来深一脚浅一脚的继续负重前行。
队伍上空,数只秃鹫来回盘旋,等待着美餐一顿。
虽然肩上的重物压的杨天步履维艰,踉踉跄跄,他还是会伸出一只手去帮帮妍儿。
母亲想要接过两个孩子肩上的重物,被杨唤抢了先,在他看来,照顾母子三人,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杨天还没有从被欺骗的悲痛中走出来,一直闷闷不乐,妍儿几次想逗乐他,都被以苦笑回之。
他后悔自已轻易交出了枪谱,自已还没练成的杨家枪,却到了潘家人手中。
母亲看到了一路走来闷闷不乐的杨天,知道他为枪谱之事,便安慰他。
“枪谱我已烂熟于心,不必担忧,待我们安稳下来,我会复述于你,再请杨叔叔教你练习。”
杨天连连点头,脸上逐渐浮现出笑容。
北行路上,昔日的皇室贵族、后宫嫔妃,如今也沦为卑微的奴仆,饱受金兵的凌辱,苦不堪言。
普通百姓的境况更为凄惨,受尽非人待遇。金兵为打发长途跋涉的无聊,竟将人当作活靶子,进行狩猎比赛,仅被金兵玩弄致死的就不下千人。再加上路途颠簸难耐,中途自尽者更是不计其数。
宋钦宗的皇后朱琏,年方二十六,身姿婀娜,深受钦宗宠爱。一路上却遭金国士兵肆意戏弄,押解他们的金军小官骨碌都,当着宋钦宗的面,肆无忌惮地侮辱朱皇后。
朱皇后因连日奔波,水土不服,小腹胀痛难忍,钦宗想请随队军医为其诊治。骨碌都却以军医不为宋人诊治为由,借“看病”之名,对软绵绵的朱皇后又摸又搂,一旁的宋钦宗吓得不敢吱声。
羞愤交加的朱皇后自杀未遂,想要逃跑,次晚,她借口要小解,来到野外,却又被另一名金国将领追踪,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幸得另一金兵将领以献给太宗皇帝为由救下。
宋室皇族尊严尽无。
东路撤退大军也遭受着同样的屈辱与不堪,徽宗见到韦贤妃等人乘马车先行而去,被金军将领招去,竟不敢吱声。
其妃嫔曹才人如厕时,被金兵趁机奸污,抵达相州时,适逢大雨不断,车皆渗漏,宫女到金兵帐中避雨时,又被金兵奸淫。
上到妃嫔宫女,下到平民女子,一路走来,皆是金军待宰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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