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刚敲过第一声，宁欢颂就睁开了眼睛。
窗外还是浓墨般的夜色，只有廊下的灯笼在秋风中摇晃，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坐在铜镜前，手指微微发抖，怎么也挽不好发髻。青丝第三次从指间滑落时，她突然停住了动作。
铜镜里映出一张陌生的脸——这是她，又不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己经三年有余，现代生活的记忆渐渐模糊，就像一场遥远的梦。
"姑娘，马备好了。"于潞在门外轻声提醒。
宁欢颂拿起桌上的檀木梳，又轻轻放下："不骑马了。"她抚平衣襟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就在人群里等着吧。"宁欢颂心里想着她现在无名无份，骑马太过耀眼了，不知道为什么，原来开始对一个人心动，心里边是会变得卑微的。
晨光微熹时，城门处己经挤满了百姓。宁欢瑟站在最前排，手指无意识地着腕间——那里曾经有一个会发烫的印记，如今只剩下一道浅淡的疤痕。
远处传来低沉的号角声，地平线上出现一道黑色的细线。军队渐渐近了，为首的将领一袭玄铁铠甲，头盔上的红缨像一簇跳动的火焰。
宁欢颂的心突然揪紧了。三个月不见，慕清轩瘦了许多，下颌线条如刀削般锋利。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就漾起了温柔的笑意。
慕清轩勒住战马，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她伸出手。宁欢颂迟疑了一瞬，才将手放进他的掌心。他的手掌粗糙温暖，带着熟悉的茧子，却让她无端想起史书上那些帝王无情的记载。
"我回来了。"他低声道，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
凯旋的队伍穿过长街，花瓣如雨般落下。宁欢颂走在慕清轩马侧，听见周围百姓的窃窃私语：
"听说这次大捷，皇上要立储了..."
"嘘，小点声..."
慕清轩似乎没听见，只是微微俯身，从她发梢取下一片花瓣："想我了？"
宁欢颂勉强笑了笑，目光落在他铠甲上几道狰狞的刮痕上。这伤痕提醒着她，眼前这个男人不仅是她的慕清轩，更是一个即将登上至尊之位的王者。
宴席上，宁欢颂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碗里的菜肴。慕清轩执壶为她斟酒时。
"皇上今日召见，"他凑到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垂，"说要我做好准备。"
宁欢颂手中的酒杯一晃，琥珀色的酒液溅在杏色衣袖上，晕开一片暗痕。慕清轩笑着用帕子替她擦拭，却见她神色恍惚。
"怎么了？"
"我在想..."宁欢颂望向厅外喧嚣的人群，声音轻得像叹息，"那个位置太高了，高得让人害怕。"
慕清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巧看见李毅南携静姝入席。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李毅南微微颔首，目光在他与宁欢颂之间短暂停留，随即带着静姝去了偏席。
"欢颂。"慕清轩突然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让她微微吃痛，"看着我。"
宁欢颂抬头，对上他灼热的目光。
"我不是史书上的那些帝王。"他一字一顿地说，声音低沉而坚定，"无论坐在什么位置，我永远都是你的慕清轩，你不要离开我，如果你走了，这个位置对我来说也是可有可无的。"
夜宴正酣时，宫里的赏赐到了。明黄的圣旨徐徐展开，所有人齐刷刷跪下。宁欢颂伏在地上，听见"储位""托付"等字眼，心脏剧烈跳动，仿佛要冲出胸腔。
起身时，她发现慕清轩正望着自己，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月光洒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像一条银河，又像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宴席散去后，宁欢颂独自站在回廊下。秋风卷着落叶在她脚边打转，发出沙沙的声响。
"在想什么？"慕清轩从身后拥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
宁欢颂没有立即回答。她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想起另一个世界的亲人，想起再也回不去的家，想起来这里的点点滴滴。
"我怕。"她终于轻声说，"怕那个位置会改变一切。"
慕清轩将她转过来，捧起她的脸："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你开心的走在大街上，那明媚的笑容一下子就把我牵动起来，我当时就在想这是谁家的姑娘呀，后来第二次我又见到你，你被人下药了，我当时又开心又庆幸，你是遇到我，要不然会怎么样我不敢想，我当时就觉得这应该就是缘分。"
宁欢颂噗嗤一笑，眼角却泛起湿意。
"那时的我，和现在的我，从来都是同一个人。"他拇指擦过她眼角的泪，"帝王无情，但慕清轩有情。"
远处传来打更声，三更天了。慕清轩突然打横抱起她，惊得她轻呼一声。
"做什么？"
"练习。"他笑得像个少年，眼中却闪着坚定的光，"练习怎么抱着我的姑娘，一起走上那个位置。"
月光如水，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宁欢颂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突然明白了——无论前路如何，她都己经无法回头，也不愿回头了。
庭院尽头的老梅树不知何时冒出了新芽，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像是为这个决定默默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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