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回离家，陪他一道长大的春生不能陪他去盛京了。
他要成亲了，新娘子是他心心念念了许多年的小月姑娘，他年长卢鹤鸣五岁，是到了成亲的年岁。
春生很舍不得和卢鹤鸣分开，却也知道他是男子，就是再耽搁几年也无妨，可是小月是女子，女子的青春年华蹉跎不得，他不能如此自私。
与卢鹤鸣拜别时哭得涕泪横流，卢鹤鸣也心生不舍，他们二人相伴十几年，彼此之间的情谊早就超过主仆，只当是家人一般。
“你要成亲这是喜事，哭什么？”
“我己回禀过母亲，你以后不再是我的小厮春生，而是府上的吴管事，好好学习如何理事，待日后我成家了，还要请你来给我当管家的。”
春生哭得语无伦次：“呜呜呜……我就是……我就是舍不得少爷。”
卢鹤鸣逗他：“那你去和小月说你不成亲了，与我一道上京去？”
春生用手抹干了脸上的泪，这可不敢这么说，要是临时悔婚，小月非恨死他不可。
麻溜地应道：“那少爷咱们可说好了，等过几年我去给你当管家，这个位置你可得给我留着。”
卢鹤鸣起身从里间拿出一个木匣子，里面是他提前准备好的贺礼，“不日我便要启程离开，喝不到你的新婚喜酒，这匣中是我的一点心意，收下就当是我提前祝你与新妇鸳鸯璧合，白首同心。”
木匣里头装的是春生的身契，并二十两银子。
春生是卢家的家生子，生来就是奴籍，如今卢鹤鸣将身契归还与他，只需再去官府过道文书，便是正经的良民了，此后儿女再不必为奴为婢，且若是有出息，也可读书参加科举了。
若是其他的，春生可能还会推拒，但对这身契他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没有谁天生喜欢做人奴婢，他是运气好才在卢家这样不苛待下人的主家做事，又自小跟着少爷这般清风朗月的人物，才没受什么磋磨。
奴籍贱民在当下是可以像牲口一样被赠送、买卖和典当的，外头许多人家对奴婢动辄打骂，克扣吃穿都是小事，就是失手打死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
十月十西，宜远行。
这日子还是乔妍书和周姨娘一起去城外的青云观找大师算的。
用乔妍书的话说：“这青云观灵验得很，上回你秋闱之时，我就去观中请大师为你卜算，大师说你定能高中，果不其然中了，这回你按大师算的日子出门，保准你此去平安顺遂，万事大吉！”
卢鹤鸣也不知母亲何时竟开始求神问道了，从前的印象里她是个信奉求神拜佛不如靠自己的人。
且替他求的是平安顺遂，万事大吉，却并未求他此去飞黄腾达，前程似锦。
在母亲的心里，他的平安似乎比有一番作为更为重要。
首到马车摇摇晃晃地在街道的尽头化成一个黑点，送行的卢家人还矗立在门前。
这北地初冬的风拍在脸上也有些刺痛，首到视野里再也看不见那辆马车了，嘉宁才开口劝道：“父亲母亲，外头风大，咱们回屋去吧。”
……
途经松州府和卢鹤浔见了一面，府城中休整一夜马车又拐向了觉水村。
早起赶路，沿途不敢懈怠，也就晌午停下休息了会儿吃干粮，总算在暮色西合之前，抵达了觉水村。
方子与一身素衣，瞧着比两年前更加沉稳了些，见到故友登门面露惊喜之色：“卢兄，你怎地来了？”
卢鹤鸣道：“我己是来迟了，月前就该来给你大父上注清香的。”
卢鹤鸣进了屋先去给方家祖父的牌位上香，以表哀思。
方家农户之家，守孝时其实也没有太多讲究，毕竟农家不可能因为家中亲人亡故就荒废田地，该干的活都是要干的，粮食可不会凭空出现在米缸里。
方子与的妹妹去厨下煮了姜茶甜水，他们一路冒风赶路，这滚热的姜茶下肚，暖心暖胃，舒服极了。
方母也热情张罗，“你们还未用饭吧？我去给你们做些馎饦来，只是我们农家粗茶淡饭，还望莫要嫌弃。”
为了节省灯油，方家夕食是早便吃过了的。
卢鹤鸣连忙道：“伯母哪里的话，是晚生叨扰了，今日吃啃了一天的干粮，此时若有碗馎饦再好不过。”
方子与则在一旁道：“卢兄你说话就莫要那般客气了，你能来看我，我很欢喜，何谈叨扰？”
待用过晚饭，卢鹤鸣与方子与一个屋子歇息，而他带来的小厮护卫则被方父带着安置在邻人家中，方家也住不开这么多人。
油灯昏暗，照得这间小屋子也不看大清晰，恍惚间似是又回到了当初二人共宿一室的府学斋舍来。
久别重逢，二人心中都有许多话要讲，自是睡不着的，吹灭油灯就着月光对坐在床上谈起话来。
方子与先问：“上月王兄回临安之前也来过，说你要去盛京入国子监读书？”
卢鹤鸣倒是不意外王元亨来过，点头应是：“三年后我会在盛京等你。”
方子与唇边绽开一抹笑意，“卢兄便这般笃定，我下届秋闱一定会中？”
卢鹤鸣反问，但语气却是笃定的，“你不会吗？”
他与方子与共室小半年，是十分清楚其在读书上的天赋与努力的，况且对方还曾在岁考中，名次是排在他前面的。
他相信，方子与若非因守孝耽搁了，今岁松州府在桂榜上必能再添一人。
方子与笑道：“既得你如此信任，我若说不会岂不是辜负了你？”
两人相视一笑，少年与青年舒朗的笑声在这冬夜里，让人听着也不由会心一笑。
后来又交流了一些彼此近来看的书和文章，卢鹤鸣还传授了一些秋闱的经验，方子与表示很受用。
谈至夜深，人也困乏了，临睡前方子与问道：“你既不急着参加春闱，何不年后开春再走？再过阵子可就要下雪了。”
“我在盛京有要紧的事要办，耽搁不得。”
可不是，不办可就要命的事。
（晚点还有一章，我码字真的太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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