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管家电话时,萧天正站在考场外的梧桐树下。
阳光穿过枝桠在他肩头投下斑驳光影,手机贴着耳朵的那侧皮肤被烫得发疼。
"萧先生,九爷说今晚家宴,让您跟少奶奶一起回来。"管家的声音比平时多了两分温度,像浸过温水的丝绸。
萧天喉结动了动。
上一次陈家家宴,他被安排坐在餐桌最末,陈九爷夹了一筷子醉虾到陈雪柔碗里,抬眼扫过他时说:"赘婿不吃海鲜,这点规矩得记牢。"那时他刚穿越来三天,还没摸清楚这具身体的记忆,只能捏着空碗听满桌瓷器相碰的脆响。
"知道了。"他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情绪,指节无意识抠着树干粗糙的纹路,"我会准时到。"
手机屏幕暗下去时,窗外的梧桐叶正被风卷着掠过车窗。
萧天坐在出租车后排,望着车窗外渐次亮起的霓虹灯,手指反复西装袖口——这是小琴今早悄悄塞给他的,说是少奶奶换季不要的旧款,可他翻到内衬时,发现手工锁边的痕迹崭新得像是昨夜刚缝好的。
陈家别墅的雕花铁门在暮色里缓缓开启时,萧天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引擎轰鸣。
门廊下站着两个穿黑西装的保镖,其中一个看见他时嘴角扯了扯,像是要笑又忍住了。
"萧先生。"保镖侧身放行,语气里带着刻意的恭敬,"少奶奶在客厅等您。"
客厅里水晶灯晃得人眼睛发疼。
陈雪柔倚在真皮沙发上,白裙像朵开败的百合,指尖夹着的红酒杯折射出细碎的光。
她抬眼瞥见萧天,涂着裸色甲油的指甲轻敲杯壁:"来得倒准时。"
"少奶奶。"萧天扯了扯领带,努力忽略茶几上那盘剥好的醉虾——虾肉泛着琥珀色的光,和三年前家宴上的一模一样。
"愣着做什么?"陈雪柔端起酒杯抿了口,"宾客快到齐了,你该去前厅候着。"她说着扫了眼他的西装,"这衣服...倒是比从前体面些。"
前厅己经聚了不少人。
穿香奈儿套装的贵妇们围在角落,金镯子碰得叮当响;几个年轻公子靠在雕花栏杆上,手里的雪茄飘着淡蓝色烟雾。
萧天刚踏进去,就听见有人嗤笑:"这不是陈家那位赘婿么?"
"萧先生。"说话的是建材公司的王总,的手搭在萧天肩上,"听说你最近在考律师证?
赘婿也想转行?"他身后的人哄笑起来,有人补刀:"考出来又怎样?
难不成还能替陈家打官司?"
服务生托着银盘经过,萧天伸手去接香槟,对方却像是没看见似的,盘子一偏,冰水顺着杯壁滴在他袖口。"抱歉啊萧先生。"服务生低头道歉,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手滑了。"
萧天盯着袖口的水痕,喉间泛起苦涩。
前世他在写字楼里改方案改到凌晨,客户骂得再难听也能笑着说"您说的对";可这一世,连服务生都敢把冰水泼在他身上。
"各位。"主位传来清脆的杯盏相碰声。
陈九爷扶着雕花椅背站起来,银边眼镜后的目光扫过全场,"今天把大家请来,一是聚聚,二是让小女带夫婿跟各位认识认识。"
陈雪柔不知何时站到了父亲身边,白裙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既然是家宴,不如请萧先生说几句?"她端着酒杯转向萧天,"就当给各位长辈助个兴。"
客厅突然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在萧天身上,像无数根细针扎在后背。
陈雪柔的指尖在杯沿划出半圈,嘴角带着他熟悉的讥诮——三年前在民政局,她也是用这种眼神看他,说"别指望我会认你"。
萧天深吸一口气。
他想起刚才在考场里,女考官说"比很多科班生写得扎实"时,试卷上的墨迹还带着体温;想起小琴今早塞西装时小声说"少奶奶昨晚翻了半宿衣橱";想起手机里老吴发来的消息:"你那套矿业合同分析,律所合伙人说能当教材。"
"各位长辈。"他向前走了半步,皮鞋跟敲在大理石地面上,"我确实没什么身份可讲。"他望着陈雪柔微挑的眉梢,"但三年前我刚到陈家时,在书房翻到本《商业史话》,里面有句话我记到现在——'所谓豪门,不过是无数个普通人把日子过成了传奇'。"
人群里传来细碎的议论。陈九爷放下酒杯,指节在桌面轻叩。
"我前世..."萧天顿了顿,故意加重语气,"在一家小公司做过销售。"他看见陈雪柔的瞳孔微微收缩,"那时候我们团队接了个烂尾项目,客户说'你们能让小区门口的煎饼摊月入过万,我就签合同'。"他笑了笑,"后来我们帮煎饼摊拍短视频,教老板用首播卖早餐,三个月后那摊儿真成了网红店。"
年轻嘉宾里有人鼓掌。
穿银灰西装的小开吹了声口哨:"这故事有意思!"
陈雪柔的酒杯重重磕在桌上。
红酒溅出来,在白裙上洇出暗红的痕。
她扯了张餐巾按在裙角,抬头时脸上又恢复了高傲:"萧先生好口才。"她转向陈九爷,"爸,不如让萧先生跟林助理新招的策划总监比比?
正好公司在做新楼盘推广。"
陈九爷推了推眼镜,目光在萧天脸上停留两秒:"也好。
阿林,把数据调出来。"
助理林浩快步上前,投影仪在墙上投出一串数字。
新晋策划总监是个穿深灰西装的年轻人,他扫了眼数据,清了清嗓子:"我认为应该主打高端圈层,邀请企业家论坛...""等等。"萧天打断他,"这些数据里,周边三公里有七所中学,两所大学。"他指着投影上的人口分布图,"年轻人刷短视频的时长是中老年人的三倍。"
他转身看向陈九爷:"如果在楼盘里做'青春社区'概念,找学生拍vlog记录租房生活,用'毕业第一套房'做话题——"他顿了顿,"再联系煎饼摊那种网红店入驻底商,用'烟火气'对冲'高房价'的距离感。"
会议室里静得能听见空调运转的嗡鸣。
林浩的笔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
陈九爷的手指在桌面敲出轻缓的节奏,目光透过镜片变得深邃。
新晋总监的脸涨得通红,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不错。"陈九爷突然开口,声音像浸了温水的老茶,"有想法。"他看了眼腕表,"时候不早了,大家散了吧。"
宾客们陆陆续续离开。
陈雪柔踩着细高跟先走了,白裙扫过萧天裤脚时带起一阵香风。
管家过来收茶具,经过萧天身边时小声说:"九爷让您去书房等。"
书房的门虚掩着,漏出一线暖黄的光。
萧天站在门口,听见里面传来翻书声。
晚风掀起窗帘,吹得桌上的文件沙沙作响,其中一张飘到脚边——是他今天考试的试卷复印件,"优秀"两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
书房门被推开时,陈九爷正弯腰捡起地上的试卷。
他指尖抚过“优秀”两个猩红的圈,抬头时镜片后的目光像淬了温水的刀刃:“坐。”
萧天喉结动了动,在雕花木椅上坐下。
椅背硌着脊梁骨,他能闻到陈九爷身上若有若无的沉水香——和三年前家宴上,对方捏着他空碗说“赘婿规矩”时,是同一款香。
“考律师证。”陈九爷将试卷推到他面前,指节叩了叩“合同纠纷实务”那栏的满分,“我让人查过,你最近三个月天天泡图书馆。”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像裂开的老树皮,“当年雪柔她妈嫁我时,说要读工商管理硕士,我让人在别墅顶楼盖了间书房。”他的拇指着卷边,“后来她书没读完,倒学会了在瑞士银行开账户。”
萧天心脏猛地一跳。
陈九爷的话像根细针,精准扎破了他所有伪装的平静——原来这老头早就在查他。
他想起今早小琴塞西装时说“少奶奶翻了半宿衣橱”,想起晚宴上陈雪柔故意打翻的红酒,突然明白:陈家的每一步,都是精心织就的网。
“萧先生。”陈九爷从抽屉里取出一支雪茄,银剪咔嗒剪开茄帽,“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他划亮火柴,火星在两人之间明灭,“我讨厌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藏心眼。”青烟腾起时,他的声音突然放轻,“但你又不一样。”
萧天盯着那簇将熄的火苗,喉间发苦。
前世他被客户坑得血本无归时,也是这种被人看透底牌的窒息感。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无意识抠着椅面的雕花:“九爷想问什么?”
“你图什么?”陈九爷吐了个烟圈,“三年前雪柔被人下套,在民政局拉了你当挡箭牌。按理说,这种时候该找个能立刻甩脱的废物——可你,”他敲了敲萧天的试卷,“会写合同,懂策划,考律师证,甚至能让煎饼摊成网红。”他的目光像把尺子,一寸寸量过萧天的脸,“你到底是真废物,还是在等我给你递刀?”
窗外的晚风掀起窗帘,吹得桌上的文件哗哗作响。
萧天望着被吹开的财务报表,“陈氏集团第三季度现金流”几个字刺得他眼睛发酸。
他突然想起老吴今早发的消息:“陈氏新拿的那块地,银行那边卡着不放贷款。”
“我图什么?”他重复了一遍,喉结滚动着笑出声,“三年前我刚穿越来,在浴室镜子里看见自己时,差点把牙刷吞下去。”他望着陈九爷微眯的眼睛,“后来我发现,这具身体的原主,是个连泡面都煮不好的笨蛋。”他指节抵着试卷上的墨迹,“我就是想看看,一个被所有人当废物的赘婿,能走到哪一步。”
陈九爷的雪茄在烟灰缸里摁灭,火星噼啪响了两声。
他盯着萧天泛红的眼尾看了半分钟,突然伸手抽走那份财务报表:“下周三,跟我去趟郊区新地块。”他起身走向书架,背对着萧天说,“雪柔那丫头嘴硬,其实昨天还问我‘赘婿考律师证有用吗’。”
萧天站起身时,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接过陈九爷递来的檀木匣,打开是枚陈氏集团的工牌,名字栏印着“萧天 特别顾问”。
“别高兴太早。”陈九爷的声音从书堆后传来,“我陈九爷用人,向来是先看刀快不快,再问刀柄握在谁手里。”
出了书房,走廊的壁灯在墙上投下长影。
萧天刚要往楼梯走,衣角被人轻轻扯住。
小琴从拐角处闪出来,发顶的珍珠发夹跟着晃动,像滴要坠下来的水珠:“萧先生,您刚才在书房待了快半小时。”她指尖绞着围裙,指节泛白,“九爷从前召见人,要么半小时内骂得人滚出去,要么...”她咬了咬嘴唇,“要么是要把人当刀使。”
萧天注意到她眼尾还沾着没擦净的胭脂,应该是晚宴时躲在角落听了不少风声。
他放软声音:“小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听张妈说,九爷最近总在书房打电话,提到‘银行断贷’和‘赵董要撤资’。”小琴压低声音,目光警惕地扫过楼梯口,“还有...少奶奶今天早上翻衣橱时,把您从前的旧衬衫都收走了。”她突然攥住萧天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萧先生,九爷不会平白无故看重谁的。今晚的试探,可能只是开始。”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小琴像被烫到似的松开手,转身往佣人房跑,围裙角扫过墙面,留下道淡淡的灰痕。
萧天望着她的背影,摸了摸口袋里的工牌。
风从玄关吹进来,带着楼下传来的陈雪柔的高跟鞋声——她应该是回来取落在客厅的手包。
他低头看表,晚上十点十七分。
书房窗户透出的光里,有张被风吹落的文件飘到脚边。
萧天弯腰捡起,在路灯下看清标题:《关于郊区文旅综合体项目资金缺口的紧急报告》。
晚风掀起他的西装袖口,露出内侧那道崭新的手工锁边。
远处传来陈雪柔的唤声:“萧先生?”
萧天把文件重新塞回门缝,转身时脸上己经挂起得体的笑。
他知道,从今晚开始,陈家这潭深水里,终于有了他搅局的资格。
而陈九爷没说出口的那些话,关于资金链、关于赵董、关于那块藏着无数暗礁的新地块——
很快,都会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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