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在银器上折射出冷光，宴会厅里飘着松露汤的香气。
萧天在末席坐下时，左侧穿着香奈儿套装的贵妇正用银匙敲着骨瓷杯，尾音拖得长长的：“听说陈家要跟周氏联姻了？”
“嘘——”斜对面的中年男人瞥了眼主位，压低声音却故意让末席能听见，“没看陈老爷子把分家协议都摆出来了？这赘婿啊，连口热汤都喝不上喽。”
几个年轻男女哄笑起来。
穿白衬衫的公子哥把半块鹅肝推到萧天面前：“萧先生尝尝？软嫩得很，像极了某些人吃软饭的本事。”
瓷盘磕在桌面上发出脆响。
萧天垂眸盯着那堆鹅肝，后槽牙咬得发酸。
他能感觉到掌心的袖扣硌着皮肤——里面是阿强说的“海通律所”线索，内袋的U盘还带着体温，存着这三天查到的陈氏物流异常数据。
“萧先生怎么不说话？”香奈儿贵妇端起红酒杯，指甲盖大小的碎钻在灯光下刺目，“莫不是被说中了心事？”
笑声更响了。
萧天抬头时，恰好对上主位陈雪柔的目光。
她穿着月白色真丝裙，发间别着珍珠簪，像一株被精心修剪的玉兰。
可当他看过去时，那双眼却迅速垂落，落在自己面前的奶油蘑菇汤上。
“各位。”陈雪柔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银铃，“我听说萧先生最近总往仓库跑？”她舀起一勺汤，勺柄在碗沿划出轻响，“陈家的物流系统是花三千万找德国团队做的，不是谁擦两天花瓶就能看懂的。”
满座又是一阵低笑。
穿白衬衫的公子哥用叉子敲了敲桌面：“夫人说得对，有些人啊，连擦花瓶都擦不利索——”
“夫人。”萧天突然开口。
他的声音不算大，却像根细针戳破了满室喧嚣。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转过来，松露汤的热气撞在他脸上，烫得人发疼。
陈雪柔的手指顿在汤勺上。
她抬头时，看见萧天正盯着自己，瞳孔里映着水晶灯的碎光：“夫人是否也清楚，今晚来的几位客人底细？”
宴会厅静得能听见冰桶里冰块裂开的轻响。
陈九爷的手指在桌布上敲了两下，目光像刀：“萧先生这是说什么胡话？”
“不是胡话。”萧天摸出袖扣里的纸条，展开时能闻到淡淡油墨味——是小琴刚才端茶经过时，用托盘挡住手塞给他的。
纸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汇通物流财务总监今晚带账本去了海通律所”。
他扫了眼主位右侧的客人：穿深灰色西装的中年男人正低头切牛排，左耳垂有颗黑痣——那是汇通物流的财务总监王大海。
三天前阿强说的“提黑塑料袋的鸭舌帽男人”，此刻就坐在陈九爷右手边第三个位置，是海通律所的高级合伙人赵川。
“陈老爷子，汇通物流跟咱们合作的冷链项目，是不是约了下周三签最终协议？”萧天把纸条推到餐桌中央，“但他们的财务总监今晚带着账本去了海通律所，而海通律所……是周氏集团的常年法律顾问。”
陈九爷的筷子“啪”地掉在骨碟上。
他盯着纸条上的字，喉结动了动：“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有人想让陈氏集团在签约前发现汇通的财务漏洞。”萧天摸出内袋的U盘，“这是我查了三天的物流数据，汇通这半年往冷链项目里多报了两千万成本——他们和周氏联手做局，等咱们签了协议，就会曝光财务问题，到时候陈氏要赔违约金，周氏再以救世主的姿态收购股份。”
宴会厅里响起抽气声。
穿香奈儿的贵妇猛地站起来，钻戒刮得桌布起了毛：“周少？”
被点名的周少正捏着红酒杯，指节发白。
他干笑两声：“萧先生开玩笑吧？我跟陈老爷子谈的是珠宝城项目——”
“周少别急。”萧天转向陈九爷，“您让人现在去海通律所，应该还能截住王大海的账本。至于周氏……”他顿了顿，“陈老爷子不妨查查，周氏最近是不是在大量收购陈氏的流通股？”
陈九爷猛地拍桌。
旁边的管家立刻弯腰，对着蓝牙耳机说了几句。
没过十分钟，手机震动声在主位响起。
陈九爷扫了眼屏幕，脸色从铁青转为煞白——照片里，王大海正被两个保安架着往律所外走，怀里的黑塑料袋裂开条缝，露出几沓带封条的账本。
“爸。”陈雪柔的声音发颤，“这是真的？”
陈九爷没说话。
他盯着萧天，目光像在看一块突然露出玉色的顽石。
周少的额头沁出冷汗，抓起西装外套就要走，却被两个保镖拦住——陈九爷的私人助理不知何时站在宴会厅门口，朝他摇了摇头。
“都散了吧。”陈九爷扯了扯领带，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今天的事……谁也不许往外说。”
宾客们三三两两离开，脚步比来时轻了许多。
陈雪柔站在主位边，手指攥着珍珠项链，首到最后一个客人走出宴会厅，才抬头看向萧天。
他正弯腰捡刚才被碰掉的银匙，抬头时恰好对上她的目光。
“萧先生。”陈九爷突然开口。
萧天首起腰，看见老人眼里的审视淡了些，多了丝他说不上来的东西，“明天晚上八点，来老宅。”
“老宅？”陈雪柔皱起眉，“爸，老宅不是……”
“你也来。”陈九爷没看她，转身时西装下摆带起一阵风，“让阿强备车。”
萧天摸了摸内袋的U盘，听见窗外的雨还在敲玻璃。
老宅是陈家发迹的地方，陈九爷己经十年没在那办过私人晚宴了。
他望着陈九爷的背影，突然想起三天前在仓库翻物流单时，墙角那本落灰的《陈氏祖训》——最后一页写着：“遇局者，当以局破局”。
雨夜里，阿强的车停在宴会厅门口。
司机拉开车门时，萧天看见小琴站在廊下，朝他轻轻点了点头。
风卷着雨丝扑进来，他坐进后座，听见阿强在驾驶座嘀咕：“老宅的梧桐树该修剪了，上次去的时候，枝桠都扫着二楼窗户了。”
后视镜里，陈雪柔的身影越来越小。
她站在台阶上，月光透过雨幕落在肩头，像披了层淡银色的纱。
萧天摸出手机，屏幕亮了——是条未读短信，来自未知号码：“明晚老宅，小心地下室第三块青石板。”
雨刷来回摆动，把窗外的夜色刷成一片模糊。
萧天望着手机屏幕，突然笑了。
他知道，这场雨过后，有些东西该发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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