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水晶灯的光落在香槟塔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萧天端着银盘上的香槟杯,指节在瓷盘边缘轻轻叩了两下——这是他前世做销售时,用来压下紧张的小习惯。
陈九爷站在主位,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根细针,正顺着他的动作扎过来。
"萧先生这是怕洒了?"左侧穿墨绿旗袍的王夫人突然笑出声,涂着丹蔻的指尖点了点自己面前的空杯,"我可听说萧先生从前在陈宅连红酒醒多久都分不清,今日难得陈家主给机会,可要好好表现。"
哄笑从西周漫开。
萧天喉结动了动,前世挤地铁时被踩掉鞋跟的臊意突然涌上来——那时他也这么难堪,却只能弯腰去捡。
可现在...他垂眸扫过托盘里的香槟,气泡在杯壁上串成小珍珠,像极了陈雪柔腕间那串被雨打湿的白。
"王夫人说的是。"他端着托盘转向王夫人,手腕稳得像嵌了铅,"从前确实不懂这些讲究。"香槟注入水晶杯时发出清响,他抬眼正对上王夫人眼里的讥诮,"不过最近跟陈小姐学了些——她总说,敬长辈的酒,要满而不溢。"
王夫人的笑僵在脸上。
主位传来茶盏轻叩的脆响。
陈九爷不知何时放下了茶盏,翡翠扳指在桌布上压出一道浅痕:"萧先生倒是会往脸上贴金。"老人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刮过冰面,"三年前我陈家招赘,图的是个踏实本分。
可这三年,萧先生除了会在宅子里遛鸟,可曾替陈家办过一件实事?"
宴会厅突然静得能听见冰桶里冰块裂开的声音。
萧天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他想起三天前替陈雪柔谈下的孤儿院合作案——对方本来要压价,是他翻出对方企业去年的慈善漏洞,才把预算扳回原价。
可这些,陈九爷不可能不知道。
"岳父教训得是。"他低头盯着托盘,指腹在杯壁上慢慢,"是我没用。"
"知道没用就好。"陈九爷端起侍者刚呈来的红酒,酒液在水晶杯里晃出暗红的波,"我陈家的女婿,总得有点配得上这门亲事的本事。"他突然将酒杯往萧天面前一送,"喝了这杯,就算我陈家认你这三年的苦劳。"
酒气涌进鼻腔,是陈宅酒窖里那瓶1982年的拉菲——陈雪柔最讨厌这酒的单宁味,说像咬碎了晒干的陈皮。
萧天望着杯中晃动的红,突然想起方才露台外的雨,和陈雪柔被打湿的月白衬裙。
"岳父这是要我..."他伸手接杯时,指尖擦过陈九爷的扳指,凉意顺着皮肤往骨头里钻,"谢罪?"
"谢罪倒不必。"陈九爷松开手,酒杯稳稳落在萧天掌心,"就是突然觉得,我陈家的门槛,怕是要换个能撑得住的人了。"
哄笑再起。
有人低声说"到底要踢了这赘婿",有人说"早该如此"。
萧天望着杯里的酒,喉间泛起腥甜——他想起昨夜在陈雪柔书房找到的U盘,里面是陈九爷旗下几家公司的资金流水,有几笔转账备注着"海外账户"。
"萧先生发什么呆?"右侧穿西装的周少敲了敲桌子,"陈老爷子赏酒,你该跪着喝才是。"
"周少这话说得。"
清泠的女声突然从主位侧方传来。
陈雪柔不知何时站在了长桌尽头,月白真丝裙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
她垂眸盯着自己的珍珠手链,声音轻得像落在瓷盘上的雪:"萧先生是我丈夫,跪不跪...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
宴会厅静得能听见水晶灯上流苏的轻响。
陈九爷的指节在桌布上敲得更快了,翡翠扳指与亚麻布摩擦出细碎的沙沙声。
萧天望着陈雪柔泛红的耳尖——她方才在露台说"父亲说陈家女儿要懂分寸"时,耳尖也是这样红的。
"雪柔。"陈九爷的声音沉下来。
陈雪柔没看他,只是抬手指向萧天手里的酒杯:"这酒我替他喝。"
"你!"
"陈小姐这是要护着赘婿?"周少嗤笑一声,"也对,毕竟睡了三年——"
"啪!"
玻璃杯砸在周少脚边的声音惊得所有人一颤。
萧天盯着自己发颤的手——他刚才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动了手。
碎玻璃混着红酒在地毯上洇开,像朵狰狞的花。
"周少。"他弯腰捡起一片碎玻璃,指尖被划出血珠,"陈小姐的教养,是我见过最干净的。"血珠顺着玻璃片往下淌,滴在周少锃亮的皮鞋上,"你刚才的话,脏了这宴会厅的地。"
周少的脸涨得通红,刚要发作,陈九爷突然拍了拍手。
侍者推着银车从侧门进来,银盘上摆着一沓烫金文件。
"时候不早了。"陈九爷的目光扫过萧天,又扫过陈雪柔,"阿强,带萧先生去偏厅歇着。"他指了指银盘上的文件,"这是我让人准备的...分家协议。"
萧天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望着阿强走过来,对方眼神闪了闪,快速眨了两下——这是他们之前约好的"有事"暗号。
"萧先生请。"阿强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声音里带着不自然的平稳。
萧天跟着阿强往偏厅走时,眼角瞥见小琴端着茶盘从走廊尽头过来。
她垂着头,茶盘边缘的银饰蹭过门框发出轻响。
等两人擦肩而过时,一只温热的手快速碰了碰他的手背,掌心里多了张纸条。
偏厅的门刚关上,阿强就快步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条缝:"先生,这两天宅子里总来穿西装的陌生人,昨天我看见陈老爷子的私人律师从书房出来,手里抱着个黑皮箱。"他转身时喉结动了动,"小琴说...那箱子里装的是离婚协议。"
萧天展开纸条,上面是小琴的字迹,歪歪扭扭的:"净身出户协议在陈九爷书房第三个抽屉,律师今晚就要带走。"他捏着纸条的手慢慢收紧,指节泛白。
"阿强,你说的外人...是哪家的?"
"看着像...海通律所的人。"阿强搓了搓手,"不过昨天有个戴鸭舌帽的,我没看清脸,他从后门走的,手里提着个黑塑料袋,分量挺沉。"
走廊传来脚步声。
阿强立刻闭了嘴,退到门边。
萧天把纸条塞进袖扣里,转身时正看见陈雪柔站在偏厅门口。
她手里端着个白瓷药盒,指尖捏着块纱布:"你手在流血。"
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在地板上连成小红点。
萧天这才觉得疼,抽了抽手:"不碍事。"
"过来。"陈雪柔走过来,拽着他的手腕按在沙发扶手上。
她的手指很凉,裹纱布时却轻得像怕碰碎什么。"父亲...他今天太过分了。"她突然开口,声音闷闷的,"可你刚才...为什么要替我出头?"
"因为你不值得被那样说。"萧天望着她垂落的睫毛,"就像你说孤儿院时眼里的火,不该被人踩灭。"
陈雪柔的手指顿了顿。
纱布裹到第三圈时,她突然轻声说:"三年前我第一次见你,你在客厅擦花瓶,擦得特别慢。
我觉得你是故意讨好,可现在...你好像和那时候不一样了。"
脚步声从走廊传来。陈九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雪柔,过来。"
陈雪柔猛地松开手,纱布掉在沙发上。
她转身时裙角扫过萧天的膝盖,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茉莉香:"我...我先走了。"
偏厅的门被推开条缝,侍者探进头来:"萧先生,陈老爷子说让您去末席就坐。"
末席在宴会厅最角落,离主位足有二十米。
萧天走过去时,能听见此起彼伏的窃笑。
"这赘婿要被赶出去了吧?"
"三年吃软饭,到头连口热汤都喝不上。"
"听说陈家要跟周氏联姻,怪不得急着甩人..."
他坐下时,银餐具在瓷盘上碰出清脆的响。
透过水晶杯的折射,他看见陈九爷正把那份分家协议推给周少看,周少的嘴角咧到耳根。
窗外的雨还在下。
萧天摸了摸袖扣里的纸条,又摸了摸内袋里的U盘。
雨水打在玻璃上的声音里,他听见自己心跳如鼓——这一次,他不会再当那个弯腰捡鞋跟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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