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别墅的水晶灯把宴会厅照得透亮，金丝绒桌布泛着暗纹，侍者托着银盘穿梭，红酒杯相碰的脆响混着香水味在空气里浮动。
萧天站在落地窗前，藏青西装的袖口被他悄悄扯了扯——这套去年陈雪柔从米兰带回来的西装果然不合身，肩线卡得他有些发闷。
"萧先生好兴致，躲这儿看雨？"
身后传来男声，带着刻意压低的轻慢。
萧天转身，就见穿宝蓝衬衫的青年倚着雕花柱，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在灯光下晃眼。
他记得这是周氏建材的小儿子周明远，半小时前在玄关递名片时，对方的指尖几乎要戳到他鼻尖。
"周少不去和陈小姐叙旧？"萧天扯出个客套的笑。
他余光瞥见十米外的长桌旁，陈雪柔正垂眸端着香槟杯，珍珠耳坠在颈侧晃出细碎的光。
方才经过时他听见周明远说"陈小姐架子大"，此刻那青年的目光扫过陈雪柔的侧影，像条吐信的蛇。
周明远的嘴角撇了撇："陈小姐金贵，我哪敢凑太近？"他晃了晃杯里的酒，琥珀色液体撞着冰块，"不过萧先生倒该管管你夫人——"他突然提高声调，"陈小姐，我上周送的蓝钻胸针可还合眼？"
宴会厅的嘈杂声陡然低了半度。
陈雪柔的手指在杯柄上蜷起，指节泛白。
她抬头时眉峰依旧冷着，声音却比平时轻了些："周少记错了，我没收过。"
"怎么会？"周明远往前迈了半步，皮鞋跟叩在大理石上格外响，"我让人送到陈宅门房的，说是给陈家三小姐的见面礼。"他扫了眼周围逐渐聚拢的宾客，嘴角扯出笑，"该不会是被什么人截胡了？"
空气里浮起几丝抽气声。
萧天的后槽牙咬了咬——周明远这是在暗示陈雪柔收礼却装糊涂，甚至暗指他这个赘婿贪了东西。
他看见陈雪柔的耳尖泛起薄红，指尖无意识地着杯沿，像只被按住爪子的猫。
"周少这记性，怕不是该找医生看看。"
众人的目光唰地转过来。
萧天端着酒杯晃了两步，西装下摆扫过桌角，杯里的酒液溅出几滴。
他模仿周明远方才的语调，尾音刻意拖长："我上周让人送了辆帕加尼到周宅门房，说是给周少的回礼——"他突然踉跄着撞上周明远的胳膊，酒杯"当啷"掉在地上，"哎哟，怎么没收到？
该不会是被什么人截胡了？"
哄笑声炸开来。
有几个和周氏有生意往来的老板憋着笑低头看酒杯，陈雪柔的睫毛颤了颤，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松了松。
周明远的脸涨成猪肝色，西装前襟沾着几点酒渍："萧——"
"周少这就急了？"萧天弯腰捡酒杯，指尖在桌布下捏紧，"我不过学您说句话。
您方才那语气多风趣，我学七分都把大家逗乐了。"他首起身子时故意踉跄，又撞了下周明远的肩膀，"对不住，这西装不合身，总绊脚。"
"你！"周明远的拳头攥得发白，余光瞥见主位上的陈九爷正端着茶盏看过来，到底没敢发作。
他扯了扯领带，甩下句"没教养"就拂袖走了。
宴会厅的热闹重新涌上来。
萧天摸出帕子擦手，余光看见陈雪柔往露台方向走了。
他跟着拐过走廊，玻璃门被夜风吹得轻响，陈雪柔站在栏杆边，发梢沾着雨丝。
"你刚才..."她转身时声音发紧，"没必要为我得罪周家人。"
"我是为陈小姐的教养。"萧天靠在门框上，"方才周少说话时，您的指甲都掐进掌心了——"他指了指她微颤的右手，"您想做君子，可他们不是君子。
一味忍让，只会让人觉得您连反驳的底气都没有。"
陈雪柔的瞳孔缩了缩。
她低头盯着自己的手，珍珠手链在腕间晃出一圈白。
风掀起她的裙摆，露出里面月白色的衬裙，像朵被雨打湿的玉兰。"我...父亲说过，陈家的女儿要懂分寸。"
"分寸不是任人踩脸。"萧天往前走了半步，雨丝飘进来打在他脸上，"您上次在慈善宴上替孤儿院说话时，眼睛亮得像有火。
怎么今天被个跳梁小丑欺负，倒把火灭了？"
陈雪柔猛地抬头。
她的眼睛在夜色里亮得惊人，像被谁突然擦亮的星子。
有那么一瞬，萧天以为她要骂人，可她只是抿了抿唇，低声说："你...和从前不一样了。"
"从前的我，配不上陈小姐的锋芒。"萧天笑了笑，转身要走，"现在...或许能替您挡挡雨。"
露台的门在身后关上。
萧天摸了摸内袋里的U盘，金属边缘还带着体温。
他往宴会厅走时，看见陈九爷正站在主位旁，手里的茶盏冒着热气。
老人的目光扫过他，又落在露台方向，指节在茶盏上敲了敲——那是陈九爷思考时的习惯动作，他在陈宅住了三年，太熟悉。
"萧先生好雅兴。"
醇厚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萧天回头，就见陈九爷端着茶盏站在两步外，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把刀。
他喉结动了动，正要说话，陈九爷却指了指长桌上的香槟塔："去给各位长辈敬杯酒，别让客人说陈家没规矩。"
老人转身时，袖口露出半截翡翠玉扳指，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萧天望着他的背影，后颈泛起凉意——陈九爷这是要他在众目睽睽下敬酒，若是说错半句话...
侍者推着香槟车经过，冰桶里的冰块"咔嚓"裂开一道缝。
萧天摸了摸发烫的耳垂，突然听见主位方向传来陈九爷的声音："把醒好的红酒拿过来，我要亲自给萧先生斟一杯。"
宴会厅的烛火晃了晃，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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