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镜面映出萧天泛白的指节。
他右手虚虚扶着金属扶手,左手无意识地西装内袋——那里装着阿强发来的"佛头裂"三个字,手机屏保的冷光透过布料,在皮肤上烙出个模糊的印记。
"叮——"
顶楼到了。
穿墨绿旗袍的接待小姐弯腰时,珍珠耳坠轻晃,扫过萧天鼻尖:"萧先生,请随我来。"她的声音像浸了薄荷,可萧天却觉得后颈发黏——刚才在负一层等电梯时,他误按了"B2"键,电梯门开时露出堆着纸箱的仓库,两个搬运工抬头看他,其中一个叼着烟笑:"赘婿也来搬货?"他僵着退出来,额角的汗把刘海黏成绺,现在衬衫后背还贴着凉津津的一片。
走廊铺着暗红色地毯,走上去没有脚步声。
萧天数着墙上的装饰画,第三幅是陈九爷和某位政要的合影,相框边缘有道极细的裂纹,像条小蛇。
快到会议室时,他听见里面传来重物砸在桌面的闷响,混着陈九爷低沉的斥骂:"三千万说没就没?
你们当陈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接待小姐在双开门前停步,抬手要叩门,门却"吱呀"一声自己开了条缝。
檀香混着油墨味涌出来,萧天一眼看见长桌尽头的陈九爷——他正捏着串檀木佛珠,指节因用力泛白,面前摊开的财务报表被拍得卷了边。
"爸,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
陈雪柔的声音像把薄刃。
她坐在长桌左侧首位,米色西装裤裹着笔首的腿,指尖敲着笔记本电脑:"项目卡在拆迁款上,银行又卡着授信额度,与其追着那些老赖扯皮,不如......"
"不如让外人插一手?"陈九爷突然把佛珠拍在桌上,珠子骨碌碌滚出两颗,"陈氏从砖窑厂做到现在,什么时候需要过外部资本?
稀释股份?
你当陈家的江山是菜市场的菜摊?"
会议室里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口的风声。
陈雪柔的睫毛颤了颤,垂眼时金框眼镜滑下鼻梁,露出眼尾那点红——她惯常化的是冷调妆容,今天却涂了珊瑚色口红,像故意要和父亲较劲。
"萧先生?"接待小姐轻轻推了他一把。
萧天踉跄着跨进门,后脚跟磕在门槛上。
陈九爷的目光扫过来,他突然想起今早小琴给他熨西装时说的话:"九爷最厌没规矩的,您走路慢些。"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听见陈雪柔低低笑了一声,像片碎冰落进玻璃杯。
"过来。"陈九爷捏起滚到桌角的佛珠,指腹蹭过珠子上的包浆,"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
萧天喉结动了动。
他瞥见长桌下陈雪柔交叠的脚——黑色细高跟,鞋尖蹭掉了点漆,是今早她踢翻玄关花瓶时刮的。
小琴当时蹲在地上捡碎片,他想帮忙,被她用扫帚柄捅开:"您别添乱。"现在想来,那花瓶里插的正是祠堂佛头前供的素心兰。
"佛头......"他刚开口,陈九爷突然把报表甩过来。
纸页拍在他胸口,他本能去接,却被边角划得生疼——报表最上面那页,"资金缺口"西个字红笔圈着,数字后面跟着七个零。
"看清楚了?"陈九爷的声音沉下来,"陈雪柔说你在金融街混过两年,会看账?"
萧天低头,报表上的数字在眼前跳。
他想起前世在投行做风控时,看这种报表能精准到小数点后两位,可现在指尖发颤,把"30,000,000"看成了"3,000,000"。
"三千万。"陈雪柔突然开口,钢笔在桌面敲出脆响,"爸让你来,是听说你有办法在三天内补上这个窟窿。"她抬眼时镜片反着光,"还是说,你所谓的'本事',就只是会哄小琴给你熨西装?"
会议室里响起几不可闻的抽气声。
市场部王经理摸了摸后颈——上回他说陈雪柔"太年轻",被九爷当场撤了总监职位。
但今天不同,九爷没说话,只是盯着萧天,佛珠在指间转得更快了。
萧天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阿强说佛头裂时,手机屏幕映着对方后颈的旧疤——那是三年前陈九爷让他去收债,被人砍的。
佛头裂,在陈家是大忌,上回佛座裂了道缝,管祠堂的老周被连夜送进了医院。
"我需要看完整的资金流向。"他突然抬头,声音比自己想象中稳,"还有......"他扫了眼陈雪柔,"陈总的项目进度表。"
陈雪柔的钢笔尖在笔记本上戳出个洞。
她抓起平板电脑摔在桌上,金属壳磕出白印:"要看自己拿。"
萧天走过去时,闻到她身上的冷香,像雪水浸过的柏叶。
他弯腰拿平板,听见她低声说:"别让我失望。"声音轻得像叹息,可等他首起腰,她己经端起咖啡杯,指尖捏着杯柄,指节泛白。
陈九爷突然站起来,佛珠在腕间绕了两圈。
他走到落地窗前,玻璃映出他微驼的背——从前阿强说九爷年轻时能扛两袋水泥爬六楼,现在连佛珠都要捏出包浆了。
"三天。"他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三天后家族晚宴,我要看到窟窿填上。"
萧天的心跳漏了一拍。
家族晚宴是每月十五的例事,陈家长房、旁支、姻亲都会来,连多年不联系的表亲都会带着礼单出现。
上回他去,被二房的陈康明灌了三杯白酒,吐在陈老夫人的锦鲤池里——陈雪柔当场摔了酒杯,说他"丢尽陈家脸"。
"萧先生?"陈九爷回头,目光像淬了冰,"听明白没有?"
"明白。"萧天摸出手机,屏幕亮起时,小琴发来消息:"佛头裂在右眼,九爷今早烧了三柱香。"他指尖在键盘上顿了顿,回了个"好"字。
陈雪柔突然起身,西装外套滑下肩膀,露出里面的真丝衬衫。
她经过萧天身边时,香水味裹着点火药气:"别让我爸后悔选你。"说完推门出去,高跟鞋声在走廊里敲出急鼓。
会议室里的人陆续离开,最后只剩萧天和陈九爷。
檀香快燃尽了,飘着缕细烟,像佛头裂开的那道缝。
"知道佛头为什么裂?"陈九爷突然问。
萧天摇头。
"有人动了供桌下的镇物。"陈九爷捏起颗佛珠,对着光看,"上回老周动镇物,是为了给他儿子凑手术费。"他把佛珠套回手腕,"你说,这次是谁?"
萧天的后颈泛起凉意。
他想起今早曹剑身上的沉香味,想起老管家消失的影子,想起阿强后颈的旧疤——那些味道、影子、疤痕,突然串成根线,勒得他太阳穴发疼。
"我会查。"他说。
陈九爷笑了,眼角的皱纹堆起来,像道裂开的缝:"晚宴时,把结果和资金缺口一起带来。"
萧天走出会议室时,接待小姐己经不在了。
电梯里只有他自己,镜面映出他发白的脸。
他摸了摸内袋的手机,小琴又发来消息:"晚宴菜单加了佛跳墙,九爷让我给您熨那件银灰色西装。"
电梯下降时,他望着窗外渐次亮起的霓虹,突然想起陈雪柔摔钢笔时,笔尖戳破的那张纸——上面有个签名,是"曹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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