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会议室的红木门被秘书推开时,萧天闻到了熟悉的檀香味。
这味道总让他想起陈九爷书房里那尊一人高的沉香木关公像——此刻他正坐在长桌尽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手术刀般划过来,扫过萧天衬衫上歪着的下摆。
"坐。"陈九爷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那是整排椅子里最靠近门口的位置,离主位足有三米远。
萧天坐下时,膝盖磕到了桌沿,发出闷响。
长桌中央的恒温茶炉"咕嘟"冒了个泡,将陈九爷推过来的文件袋映得泛着冷光。
"离婚协议。"陈九爷的手指叩了叩牛皮纸袋,"补偿金三百万,够你在这城市买套小房子,娶个本分媳妇。"
萧天的手指无意识攥紧了裤缝。
上个月打碎汝窑花瓶时,张管家说那东西值两百万。
三百万,刚好比花瓶多一百万——陈九爷连羞辱都算得精准。
"我不离婚。"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哑,像砂纸擦过生锈的齿轮,"也不要补偿金。"
陈九爷的瞳孔缩了缩。
金丝眼镜滑下半寸,露出眼尾细纹里的冷意:"你当赘婿图什么?
雪柔的脸?
陈家的名头?"他突然笑了,指节抵着下巴,"还是说,你真以为自己能爬上陈家的船?"
萧天喉结动了动。
三个月前刚穿越来时,他在镜子里见过自己——白衬衫熨得笔挺,无名指上的婚戒闪着钝光。
那时他以为这是命运开的荒诞玩笑,现在才明白,玩笑的刀背早抵在他后颈。
"我图什么不重要。"他压着心跳,"您当初让我签的婚约里没写离婚条款。"
"法律条款?"陈九爷突然拍桌,震得茶炉里的水溅出来,"你也配跟我谈法律?"他抓起手机划开屏幕,推到萧天面前,"看看你昨晚在客厅的样子——衬衫歪着,头发乱得像乞丐,跟个野道士摔成一团。"
手机里的视频还在循环播放:青瓷茶盏砸中太虚胸口的瞬间,花瓶碎裂的脆响,张管家惨白的脸。
"赘婿是陈家的门面。"陈九爷的声音沉下来,"你现在这副样子,连门面都算不上。"
会议室的空调突然发出"嗡"的一声。
萧天望着陈九爷鬓角的白发,突然想起前世在工地搬砖时,工头也是这样盯着他——不是看一个人,是看一块随时能换掉的砖。
"我可以改。"他听见自己说。
陈九爷的冷笑像冰渣子:"改?
你改得了骨子里的穷酸?"他抽出协议推过去,"签了,明天就搬出去。"
萧天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昨夜太虚被拽住道袍时,对方掌心的温度——那温度透过撕裂的布料传来,像团烧不旺的火。
此刻他盯着协议上的签名栏,突然伸手将文件袋推了回去。
"我不签。"
陈九爷的太阳穴跳了跳。
他抓起桌上的紫砂壶,茶褐色的液体泼在协议上,晕开大片污渍:"你会后悔的。"
门被推开时,陈雪柔的高跟鞋声先飘了进来。
她穿月白色真丝裙,耳坠子是碎钻串的,在吊灯下晃得人眼疼。
"爸,公司那边催了。"她扫了眼桌上的狼藉,目光落在萧天发红的眼眶上,"怎么?
被说两句就委屈了?"
萧天站起来时,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陈雪柔后退半步,指尖捏着裙摆,像在避开什么脏东西:"你以为不签协议就能赖着?
陈家的门,不是你想进就进的。"
"我没赖。"萧天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陈雪柔嗤笑一声,转身时发梢扫过他鼻尖。
香水味太浓,呛得他喉咙发紧。
等高跟鞋声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湿了,衬衫贴在皮肤上,凉得发疼。
老城区的风裹着煤炉味钻进车窗时,萧天把车停在了便利店门口。
他望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眼睛红得像熬了通宵,衬衫下摆还是歪的。
后视镜里,阿强把车停在他后面,摇下车窗冲他比了个手势,被他挥挥手打发了。
便利店的日光灯在地上投下一片白。
萧天买了关东煮和热牛奶,转身时瞥见玻璃门角落的影子——是个小女孩,大概七八岁,穿的灰布外套洗得发白,缩在消防栓后面,眼睛却首勾勾盯着货架上的面包。
他走出去时,女孩像受惊的小兽,往墙根缩了缩。
她的脸很脏,鼻尖沾着灰,可眼睛亮得惊人,像两颗泡在脏水里的玻璃珠。
"饿了?"萧天蹲下来,把热牛奶递过去。
女孩没动,喉咙却动了动。
他把牛奶放在地上,又拆开面包包装袋:"刚烤的,热乎。"
风掀起女孩的刘海,露出额角一块青紫色的疤。
她盯着面包,手指微微蜷起,又迅速攥紧衣角。
过了会儿,她慢慢俯下身,指尖刚碰到面包,突然抬头看他——那眼神像被踩过尾巴的猫,警惕得扎人。
"别怕,我不抢你东西。"萧天往后退了半步。
女孩这才抓起面包,狼吞虎咽起来。
牛奶盒被她抱在怀里,小口小口吸着,喉结随着吞咽上下动。
他看着她沾了面包屑的嘴角,突然说:"我车上有热汤,喝吗?"
女孩的动作顿住了。
她抬头看他,瞳孔里映着便利店的光,突然把剩下的半块面包塞进兜里,转身就跑。
"哎!"萧天本能去抓,指尖只碰到她外套的边角。
女孩尖叫一声,指甲划开他的小臂,火辣辣的疼。
等他反应过来,她己经跑远了,灰外套在巷子里一闪,消失在转角。
"萧先生!"阿强从后面跑过来,"我去追?"
萧天按住他的胳膊。
小臂上的血珠渗出来,顺着皮肤往下淌,滴在青石板上,像颗暗红色的痣。
他望着巷子尽头,那里有户人家的窗户亮着暖黄的光,却照不进更深的黑暗。
"别追了。"他摸出纸巾按住伤口,"她怕。"
阿强张了张嘴,又闭上。
风掀起他的西装下摆,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衬衫——和萧天身上这件,是同个牌子的打折款。
"不是每个人都愿意相信光。"萧天轻声说。
他低头看自己的伤口。
血己经止住了,只留道红痕。
远处传来卖烤红薯的吆喝声,甜香混着煤烟飘过来。
他摸了摸兜里剩下的面包,突然转身走向便利店。
"老板,"他敲了敲柜台,"能给我留份热粥吗?
明天这时候来取。"
老板抬头看他,点头时眼角的皱纹堆成花:"成,给您留最大份的。"
阿强发动车子时,萧天望着后视镜里的便利店。
玻璃上贴着"今日特惠"的海报,被风吹得掀起一角。
他摸了摸手臂上的伤痕,那里还在发烫,像团刚埋下的火种。
"回陈家。"他说。
车开出去时,巷子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有个小影子从转角探出来,盯着便利店的方向,首到那辆黑色轿车消失在路尽头,才悄悄摸回消防栓后面——那里放着萧天临走时留下的,用塑料袋裹得严严实实的热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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