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爷的书房门在阿强身后重重合上时，檀香混着陈年普洱的苦香扑了满面。
他背着手站在博古架前，青铜饕餮纹镇纸下压着半张苏州地块的竞拍资料，边角被指甲掐出褶皱——那是方才阿强汇报时他捏的。
"九爷，"阿强的喉结在领结下滚了滚，西装第二颗纽扣松着，露出洗得发白的衬衫领，"今天上午市场部会议，萧先生当众反驳雪柔小姐的方案。
说什么'用非遗苏绣做珠宝包装是情怀绑架'，还举了周总上个月在城南拿地时用首播引流的例子......"
"啪！"
镇纸砸在红木案几上，震得茶盏跳起来，溅湿了阿强袖口的金线绣纹。
陈九爷的指节抵着桌沿，暴起的青筋像盘着的蛇："他算什么东西？
陈氏养了三年的废物，也配对雪柔的方案指手画脚？"
阿强的额头沁出细汗，盯着自己擦得锃亮的皮鞋尖："还有......"他从西装内袋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又快速按灭，"财务说萧先生这月调了三次监控，都是看仓库区的货物流向。"
陈九爷突然笑了，笑得眼角的皱纹堆成刀刻的沟。
他抄起乌木拐杖往地上一戳，声响惊得窗外的夜枭扑棱棱飞走："好个上门女婿，吃陈家的饭，砸陈家的锅。
明早让人事科拟解除协议，让他带着铺盖滚出陈家老宅——"
"爸。"
书房门被推开的刹那，陈雪柔身上的冷香先飘了进来。
她穿着月白真丝衬衫，袖扣是陈氏新季的星芒系列，在壁灯下泛着冷光。
发尾沾着的紫藤花瓣早不知落在哪里，只余下耳后那颗朱砂痣，随着她抬下巴的动作晃了晃。
陈九爷的拐杖尖在地毯上顿了顿，原本绷紧的肩背松了些："站着做什么？
坐。"他指了指黄花梨圈椅，又对阿强抬了抬下巴，"去前院把那盆素心兰搬进来，别让露水打湿了叶子。"
阿强躬身退下时，陈雪柔己经坐下了。
她指尖抚过茶海边缘的云纹，声音像浸在冰里的玉："阿强说您要赶萧天走？"
"你倒护着他。"陈九爷从檀木匣里捏了撮茶叶，指节因为常年握拐杖有些变形，"今天市场部的会，他当众驳你面子，你倒说说，图什么？"
陈雪柔的睫毛颤了颤。
三天前暴雨夜，仓库区水管爆裂泡了二十箱翡翠原石，是萧天蹲在齐膝深的水里，用手机定位到隔壁建材市场的防水毡布，又联系物流连夜调了抽水泵——那些原石现在正躺在鉴定室，预估能切出三枚帝王绿。
"他只是......"她端起茶盏抿了口，温热的茶水熨着喉咙，"提了个新角度。
周总的首播引流案我看过数据，转化率比传统地推高17%。"
"角度？"陈九爷突然把茶盏重重搁在案上，茶水溅在她袖口，"商场是戏台子？
要那么多角度做什么？
三年前我让你接手珠宝部，是让你学怎么把对手的喉咙掐死在襁褓里，不是听个赘婿说故事！"
陈雪柔的手指在椅把上蜷紧。
她望着父亲鬓角新添的白发，想起上个月股东大会，有股东质疑她"太温和"时，是父亲拍着桌子说"我女儿的手段，你们还没资格看"。
"爸，"她的声音放软了些，"上个月客户投诉我们的古法金镯刮手，是他找了老银匠改良了边缘弧度，现在那款镯子的复购率涨了30%。"
陈九爷的瞳孔缩了缩。
博古架上的西洋钟敲响十下，钟声里他盯着女儿，突然笑了："你啊，跟你妈一个脾气。"他从抽屉里摸出块羊脂玉牌，是陈雪柔周岁时他请大师雕的长命锁，"当年我刚接手陈氏，有个姓赵的跟我抢码头。
我先是让他占了三个月便宜，等他把全部家当押在那批货上......"他用拇指玉牌上的"安"字，"我让人在货轮底凿了三个洞。"
陈雪柔的呼吸顿了顿。
窗外传来阿强搬花盆的脚步声，她望着父亲眼里的冷光，突然想起上周在仓库，萧天蹲在湿地上指挥工人时，也是这种眼神——不是狠，是算准了每一步的稳。
"所以你留着萧天，是要等他露出破绽？"她接过玉牌，触手温凉。
陈九爷没说话，只是指了指窗外。
月光漫过庭院的青石板，照见车库前那道身影——萧天正弯腰替代驾司机扶车门，西装后摆被风掀起，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衬衫下摆。
"赘婿的体面，是陈家给的。"陈九爷的声音像浸在酒里的刀，"但他要是真能替你挡两刀......"他突然咳嗽起来，指节抵着胸口，"明早让他去后勤部管仓库，别再碰市场部的事。"
陈雪柔起身时，袖扣碰响了茶盏。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爸，您该换参茶了。"
书房门再次合上时，陈九爷摸出手机，屏幕上还停着阿强发来的消息："陈氏珠宝被曝设计抄袭"。
他盯着"抄袭"两个字看了会儿，突然笑出了声——那套被指抄袭的设计图，是三天前萧天在茶水间捡的，说"颜色太艳，可能不讨巧"。
此刻车库外，代驾的车己经发动。
萧天坐在后排，望着车窗外倒退的雕花门廊，摸出小琴发的消息："秘制鱼的鱼鳞泡好了"。
他翻出笔记本，在"苏绣包装"西个字旁画了个叉，又在"首播引流+非遗展示"下面打了个星号。
车转过街角时，他瞥见路边的咖啡馆还亮着灯。
暖黄的光晕里，老板娘正擦着靠窗的桌子，玻璃上蒙着层白雾，像极了三年前他蹲在后院吃泡面时，二楼阳台那扇结霜的窗。
"师傅，"他敲了敲前座，"去蓝山咖啡馆。"
晚风卷着桂香钻进车窗，他摸出钢笔，在笔记本新一页写下："创业方向：文化+商业的新链路——"
钢笔尖在"链"字上顿了顿，他抬头望向咖啡馆的霓虹灯，灯箱上"新客八折"的字样在夜色里忽明忽暗，像极了陈雪柔耳后那颗朱砂痣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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