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庄园的水晶灯在晚宴开始时准时亮起,暖金色光晕漫过铺着银边桌布的长桌,照得陈九爷指尖的翡翠扳指泛着冷光。
他捏着红酒杯的手在桌沿轻叩两下,原本交头接耳的宾客声浪像被按下暂停键,齐刷刷朝主位看过来。
"今天把大家请来,一是周年庆,二是..."陈九爷目光扫过坐在末席的萧天,唇角扯出半道冷笑,"有些家里事,也该摊开讲讲。"
长桌末端的骨瓷汤盅里,松茸炖品的热气正缓缓散着,萧天握着银匙的指节微紧。
他能感觉到左侧陈雪柔的裙摆扫过自己膝盖——从落座到现在,这位名义上的妻子始终垂着眼,涂着豆沙色甲油的指尖在桌布上无意识,像在克制什么。
"赘婿这身份,说穿了是个彩头。"陈九爷端起酒杯抿了口,杯壁在灯光下映出他眼角的皱纹,"当年雪柔她妈非说要冲喜,我才应下这门亲事。
可这都三年了..."他突然把酒杯重重搁在桌上,杯底与大理石台面碰撞出脆响,"连顿像样的家宴都操持不明白,要你这个赘婿何用?"
满桌宾客的呼吸声突然轻了。
坐在陈九爷右侧的表舅公率先赔笑:"九爷这话说的,年轻人嘛..."
"表舅公说的是。"陈九爷打断他,目光如刀扎向萧天,"萧贤侄要是觉得委屈,大可以提离婚。
陈家的门,向来开得敞亮。"
水晶灯在萧天瞳孔里晃出细碎光斑。
他望着陈九爷腕间若隐若现的檀木佛珠——那是今早被撕婚书时,对方用拐杖压出的同款纹路。
昨夜曹剑发来的消息突然在脑海里炸开:"太虚老头是故宫修复组退下来的,曾给前清皇太孙当过饮食顾问..."
"九爷说的是。"萧天放下银匙,指腹轻轻擦过西装前襟。
那里别着枚极小的琥珀胸针,是小琴今早帮他熨衣服时别上的,"赘婿确实该有赘婿的样子。"他抬眼时,目光恰好撞进陈雪柔的视线——她正垂眸看他胸前,那里露出半截红签,是醉仙楼的"红鸾星动"。
陈雪柔的睫毛颤了颤,指尖在桌布上的动作停住了。
"不过..."萧天转向主位,语气依然谦逊,"前几日陪雪柔去醉仙楼试菜,主厨说有款改良的佛跳墙,用的是三十年花雕,配陈氏周年庆的规格正好。"他余光瞥见阿强端着酒壶走到陈九爷身后,壶嘴在半空微顿,"阿强哥总说,九爷最讲究宴客的排面。"
阿强的手在倒酒时轻轻抖了下,琥珀色的红酒在杯口漫出一滴,顺着杯壁滑进陈九爷手背的皱纹里。
他弯腰擦酒渍时,声音压得极低:"萧先生,主位第三个人是帝豪集团的周总,上月刚在城南拿了地。"
"周总。"萧天突然转向右侧穿墨绿西装的中年男人,"您上个月在苏州谈丝绸生意,是不是尝过苏帮菜的松鼠桂鱼?"
周总显然没料到会被点名,愣了两秒才点头:"萧先生怎么知道?"
"醉仙楼新聘的主厨,早年在苏州松鹤楼当掌勺。"萧天从西装内袋抽出张烫金卡片,推过桌布时恰好停在周总手边,"前儿做了道改良版,用的是云南黑松露提鲜,既保留苏菜的甜鲜,又添了山珍的醇厚——周总要是有兴趣,明儿我让主厨给您备一桌?"
周总捏起卡片看了眼,眉梢微挑:"醉仙楼?
我听说最近有位神秘客常去,连皇太孙..."他突然顿住,目光扫过主位的陈九爷,干笑两声,"萧先生这推广方式有意思。"
陈九爷的指节在桌下攥得发白。
他盯着萧天推过去的卡片,突然想起昨夜手机里的消息:"皇太孙今日现身醉仙楼,身边有赘婿模样男子随行。"原本想借今晚逼萧天主动离婚,没想到这小子竟把生意做到了台面上来。
"萧先生倒是会找由头。"陈雪柔突然开口,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银铃。
她垂眸端起汤盅,青瓷边沿碰在牙齿上发出轻响,"不过醉仙楼的厨子,真能比得过陈家私人厨房?"
萧天望着她耳后那粒细小的朱砂痣——三年前他蹲在后院吃泡面时,曾在二楼阳台见过这颗痣。
当时陈雪柔低头看他,月光落在她翡翠项链上,像落了颗星星。
"雪柔说得对。"他突然笑了,"所以我让主厨把菜单做成了电子版,您要是有空..."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亮着城南竞标书的界面,"可以和我一起看看,怎么把醉仙楼的宴席,和陈氏新楼盘的业主答谢宴结合起来?"
陈雪柔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记得昨夜书房电脑里的竞标书,那些跳动的数字此刻正映在萧天手机屏幕上,连键盘上的牛奶渍都和她端去的那杯位置吻合。
"叮——"
陈九爷的手机在桌布下震动起来。
他低头扫了眼消息,脸色瞬间阴沉如暴雨前的天。
周总适时举起酒杯:"九爷,我敬您这周年庆办得风光!"
满桌宾客跟着举杯,碰杯声像串散落的珍珠。
陈九爷捏着手机的手青筋凸起,盯着萧天的目光里多了丝未明的忌惮——这个他原本看不上眼的赘婿,竟在众目睽睽下,把一场羞辱宴变成了生意场。
窗外的晚风掀起纱帘,吹得陈雪柔面前的红签轻轻晃动。
她望着萧天被灯光勾勒出的侧影,突然想起昨夜他保存竞标书时,键盘上结着白霜的牛奶渍。
那抹白霜在蓝光里闪着微光,像极了三年前她站在阳台时,落在翡翠项链上的星光。
陈九爷的指节刚要叩响桌面,右侧突然响起周总的笑声。
这位帝豪集团的当家人捏着醉仙楼的烫金卡片,指腹着"红鸾星动"的烫金字样:"九爷,萧先生这推广倒让我想起上个月在苏州吃的那顿——松鹤楼的松鼠桂鱼虽好,到底少了点新意。
既然醉仙楼能改良出黑松露版,我倒是想给城南新楼盘的业主答谢宴添个彩头。"
满桌宾客的目光唰地聚过来。
陈九爷刚要开口,坐在下首的珠宝商王太太己笑着接话:"周总这话说得在理!
我侄女上周在醉仙楼办订婚宴,那道佛跳墙的香气绕着酒楼飘了半条街,连隔壁茶馆的老茶客都凑过来看。"她端起红酒杯朝萧天举了举,"萧先生,我那珠宝行周年庆的宴席,也想找醉仙楼试试?"
萧天垂在桌下的手指微微蜷起——这正是他昨夜和曹剑商量的"借势"计划。
他早让人往几位商界大佬的朋友圈里投了醉仙楼的食评,又通过阿强打听到周总近期要办业主宴,此刻不过是把线头轻轻一拽。
他面上仍挂着谦逊的笑,从西装内袋抽出一叠名片,指尖在最上面那张多停了半秒——那是小琴今早特意用金粉描过边的。
"王太太抬爱了。"他将名片推过桌布时,目光扫过陈九爷紧抿的嘴角,"醉仙楼新出的'西季宴'正好适合珠宝行的雅致。
这样,明儿我让主厨带着菜单去您公司,试菜的费用算我的。"
厅内响起零星的抽气声。
陈九爷的翡翠扳指重重磕在桌沿,茶盏里的普洱溅出半滴,在桌布上洇开褐黄的渍。
他盯着萧天递出的名片,喉结动了动——这小子分明是拿陈家的资源做人情,可满座宾客都笑着应下,他若此刻发作,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
"萧先生倒是大方。"陈雪柔突然放下汤盅,青瓷底与银盘相碰的脆响让众人噤声。
她垂眼盯着手机屏幕,竞标书的蓝光映得眼尾微亮,"只是醉仙楼的厨子,真能伺候好这些贵客?"
"雪柔姐,您可别小瞧萧先生。"角落里突然传来个清亮的女声。
小琴端着新上的甜点从侧门进来,瓷盘里的桂花糕堆成小山,"今早我去后厨送燕窝,看见醉仙楼的张师傅在翻陈家旧菜谱——说是要复原您奶奶当年最爱的'秘制松鼠鱼'。"她将甜点放在陈雪柔手边时,指尖轻轻碰了碰对方手背,"张师傅还说,这道菜要用太湖三白里的白鱼,鱼鳞得用黄酒泡足三个时辰......"
陈雪柔的睫毛颤了颤。
她望着小琴泛红的耳尖——这丫头向来怕热,此刻额角却挂着细汗,显然刚从后厨一路跑过来。
记忆突然闪回三年前的冬夜,她缩在书房改报表,小琴端着姜茶推门进来,茶盏下垫着张皱巴巴的便利贴,是萧天用铅笔写的:"雪柔胃不好,姜茶别太烫。"
"小琴,去帮我拿条丝巾。"陈雪柔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小琴应了声,转身时朝萧天飞快眨了下眼——那是他们今早约好的暗号:计划奏效。
晚宴散场时己近十点。
陈九爷站在玄关目送宾客上车,皮靴跟碾过地上的玫瑰花瓣,碎成一片猩红。
阿强捧着外套站在五步开外,能看见他后颈的青筋一跳一跳。
"好个阿强。"陈九爷突然转身,拐杖尖戳在阿强脚边的大理石上,"昨夜我让你盯着萧家养子,你倒好,把周总的喜好都透给他了?"
阿强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裤缝笔挺得能切纸:"九爷明鉴,小的哪敢。
不过萧先生问起周总上月在苏州的行程,小的想着......"他顿了顿,"周总上月在城南拿地,陈氏正好要竞拍下一块地,多个盟友总是好的。"
陈九爷的拐杖在地上敲出急促的鼓点。
他盯着阿强泛青的鬓角——这跟了自己二十年的老部下,从前连咳嗽都要憋着,如今竟学会替别人说话了。"滚。"他甩下外套,转身往书房走,"明早让财务查醉仙楼的账。"
夜风卷着桂香扑进庭院。
萧天站在车库前等代驾,手机屏幕在掌心亮起——是小琴发来的消息:"秘制鱼的鱼鳞泡好了,张师傅说您明天来试菜。"他刚要回,身后突然响起高跟鞋的脆响。
"站住。"
陈雪柔站在紫藤架下,月光透过藤蔓在她肩头织出碎银。
她抱臂盯着萧天,发梢沾着片落花,"别以为今天赢了。"
萧天转身时,瞥见她耳后那颗朱砂痣在夜色里泛着淡红。
三年前他蹲在后院吃泡面,就是这颗痣在二楼阳台的月光里闪了闪,让他鬼使神差地把最后半根肠夹进了她落在花坛的便当盒。
"我没觉得赢。"他低头看自己的皮鞋尖,"只是觉得......"他抬眼时,目光穿过她肩头的落花,"有些事,该试试了。"
陈雪柔的手指在臂弯里蜷紧。
她望着他西装前襟的琥珀胸针——那是小琴的,可此刻在月光下,竟像极了三年前她落在花坛里的翡翠项链。
"陈总今天在公司又拒了三个合作案。"阿强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他站在台阶上,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得脸有些发青,"市场部说......"
"说什么?"陈九爷的声音从书房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
阿强望着庭院里那两道身影,喉结动了动。
他把手机屏幕转向阴影里,消息框里"陈氏珠宝被曝设计抄袭"的标题还在跳动。"没什么。"他低头关了手机,"就是......该给九爷备参茶了。"
紫藤花在夜风里簌簌落着,落在陈雪柔脚边,也落在萧天肩头。
远处传来代驾的鸣笛声,惊起几只夜鸟,扑棱棱掠过陈家的雕花飞檐,消失在更深的夜色里。
(http://www.00ksz.com/book/bij0d0-52.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00ksz.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