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灯在穹顶流转,将银质餐具照得发亮,松露奶油汤的香气混着女士们的香水味在空气里浮动。
萧天端着小琴递的蜂蜜水站在宴会厅角落,后颈的疤被空调风拂得发紧——那是今早陈九爷摔茶盏时飞溅的热汤烫的。
他盯着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正琢磨阿强说的"资料最底下那页",忽然听见丝绒地毯上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是陈雪柔。
珍珠耳坠先撞进视野,晃得人眼花。
她今天穿了件月白真丝裙,领口别着枚碎钻胸针,本该是冷若冰霜的模样,可走近时睫毛却轻轻颤了颤:"萧先生。"
这声称呼让萧天喉结一紧。
以往她要么叫"喂",要么用"陈家赘婿"代指,"萧先生"三个字像片突然飘来的云,遮住了他记忆里所有尖刻的片段——比如上个月家族会议,她把离婚协议拍在他面前时说"别让我再看见你这张脸",比如前天他替她挡了醉酒客户的咸猪手,她却转身擦了三遍胳膊。
"陈小姐。"萧天垂眼抿了口蜂蜜水,薄荷的凉混着甜在舌尖炸开。
他听见周围传来细碎的抽气声,几个常对他翻白眼的贵妇凑在一起,珍珠项链碰出轻响:"雪柔这是要做什么?"
陈雪柔的指尖蹭过手包搭扣,那是爱马仕新出的鳄鱼皮款,他上个月替她挑的——当时她嫌他多管闲事,可最后还是买了。"江浦工地..."她顿了顿,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度,"明早八点,我想去看看进度。"
周围的窃窃私语突然响了几分。
有人压低声音:"赘婿要跟雪柔一起查工地?"另一个嗤笑:"怕不是想趁机攀关系。"
萧天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他想起三天前在陈九爷书房,老人把他递的工程预算摔在地上:"你也配管江浦?"想起陈雪柔当时倚在门框上,涂着酒红甲油的手指转着钢笔:"爸,跟他费什么话。"现在她突然说要看工地,是在嘲讽他之前多嘴?
还是陈九爷授意的新把戏?
"陈小姐日理万机。"他把玻璃杯放在侍者托盘上,杯底与银盘相撞发出脆响,"我这种闲人就不凑热闹了。"
陈雪柔的睫毛猛地一颤,像被谁抽了下。
她的指甲掐进鳄鱼皮手包,指节泛白:"我不是..."
"萧先生。"小琴不知何时站到他身侧,围裙角还沾着方才端汤时溅的奶油。
她扯了扯他衣袖,声音轻得像片羽毛:"陈小姐是想..."
"你又不是我老婆。"萧天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小琴上周刚被陈雪柔罚跪三小时,就因为他的西装熨皱了半寸。
此刻她的眼睛正泛着水光,睫毛上沾着细小的泪珠,手指还揪着他袖扣,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
宴会厅突然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他们身上:穿金丝绣旗袍的贵妇捂着嘴笑,戴翡翠戒指的中年男人摸着下巴摇头,连方才跟陈九爷碰杯的李县丞都放下了香槟杯。
陈雪柔的耳尖慢慢红了,从珍珠耳坠下方蔓延到后颈。
她抓起手包的动作太急,搭扣"咔嗒"一声弹开,里面的口红、粉饼噼里啪啦掉在地上。
萧天下意识弯腰去捡,却见她猛地后退半步,高跟鞋踩住了裙角。
"不用。"她的声音发颤,弯腰时钻石项链滑出领口,陈九爷说那比江浦的冬天还凉,此刻却被她的体温焐得发烫。
她捡起东西时手指抖得厉害,粉饼盒啪嗒摔在地上,玫瑰色粉扑滚到萧天脚边。
"陈小姐。"
阿强的声音像根定海神针插进僵局里。
管家不知何时换了身藏青西装,袖口沾着的车蜡早擦干净了,柠檬香混着他身上的雪松味飘过来。
他弯腰捡起粉扑,用帕子擦了擦递过去:"萧先生的车在后门等,您的劳斯莱斯也该启程了——今晚风大,吹久了容易头疼。"
陈雪柔接过粉扑,指尖在阿强掌心顿了顿。
她抬头时己经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只是眼尾还泛着红:"走吧。"
萧天跟着往外走,经过喷泉池时听见身后传来瓷器相撞的轻响。
他回头瞥了眼,陈雪柔正站在水池边,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她的脸。
他想起前晚在书房,她翻他的审计报告时,也是这样咬着下唇——那时他以为她是在挑刺,现在却突然有些不确定。
"萧先生?"阿强拉开后车门,柠檬香混着车内的檀木味涌出来,"陈小姐的车在前面。"
萧天坐进后座,透过车窗看见陈雪柔的劳斯莱斯尾灯在夜色里划出红痕。
他摸了摸后颈的疤,蜂蜜水的甜还残留在喉咙里——小琴的提醒,阿强的解围,陈雪柔突然的温柔,这些碎片在脑子里转成一团。
夜风灌进车窗,他听见阿强发动引擎的声音,混着远处喷泉的水声。
明天八点,江浦工地。
陈雪柔手机屏幕的光又亮了。
未发送的消息还躺在对话框里:"明早八点,江浦工地见。"她盯着"发送"键看了三秒,最终锁上屏幕。
珍珠耳坠在夜风里晃成一片碎光,落在手包上那个被她掐出的褶皱里——那里还留着萧天刚才碰过的温度。
阿强的指尖在车门把手上虚虚一叩,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
他闻得到陈雪柔身上若有若无的冷香里掺了丝涩意,也瞧着萧天后颈的疤被夜风刮得发红——这两人活像两尾撞在玻璃缸上的鱼,明明都在往同一个方向游,偏生撞得头破血流。
"陈小姐,萧先生的车宽敞。"他摸出怀表看了眼时间,表盖开合的脆响在夜风中格外清晰,"这会子路上该堵了,同乘能省半小时。"
陈雪柔的脚步顿在喷泉池边。
她的珍珠耳坠被风掀起,露出耳后薄如蝉翼的肌肤,那里还泛着方才被众人目光灼出的红。
手包搭扣在掌心硌出月牙印,她想起方才弯腰捡粉饼时,萧天蹲下来的影子落在脚边——像片云,又轻又暖,可她鬼使神差退了半步,把那片云踩碎了。
"不必。"她的声音比以往更冷,尾音却泄了丝颤意。
转身时真丝裙角扫过喷泉池沿的水痕,沾了片潮湿的暗斑,"阿强,让司机把暖气开足。"
劳斯莱斯的尾灯在转角处晃了晃,彻底融进夜色。
萧天望着那抹红痕,后槽牙咬得发酸。
他想起方才陈雪柔说"江浦工地"时,睫毛颤得像被雨打湿的蝶;想起她捡粉饼时,钻石项链滑出领口的弧度——那些分明是软下来的征兆,怎么就成了现在这副剑拔弩张的模样?
"萧先生?"阿强的声音像根细针,扎破他的思绪。
管家把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雪松味混着夜风灌进他领口,"要上车么?"
萧天摸了摸后颈的疤,蜂蜜水的甜早从喉咙里退干净了,只余下薄荷的凉。
他望着陈雪柔离开的方向,突然想起三天前在车库,小琴给他递伤药时说:"陈小姐最近总翻您做的工程笔记,看一眼就摔,可又捡起来......"当时他只当是小琴说胡话,现在倒像根刺扎在脑子里。
"上车吧。"他坐进后座,车窗映出他发皱的衬衫领口——那是方才被众人目光灼出的褶皱。
阿强发动引擎时,他听见宴会厅里传来瓷器碰撞的脆响,混着贵妇们压低的私语:"到底是赘婿,连雪柔的示好都接不住。""听说陈九爷早想换女婿了,这下子有由头了......"
夜风卷着这些话灌进车窗,萧天的指节抵着太阳穴。
他想起上个月家族会议,陈九爷把离婚协议拍在桌上时,陈雪柔站在落地窗前,影子被月光切成两半——一半冷得像冰,另一半......他突然顿住。
那时她是不是也有过犹豫?
车子拐过街角时,后视镜里的宴会厅渐成模糊的光斑。
阿强透过后视镜瞥了他一眼,欲言又止:"萧先生,方才陈小姐手包里掉出张纸......"
"什么纸?"
"江浦工地的安全预案。"阿强转动方向盘避开洒水车,"我替她捡的时候扫了眼,上面用红笔标了三处隐患——是您上周在家族会议上提的那三处。"
萧天的呼吸一滞。
他想起那次会议,陈雪柔转着钢笔冷笑:"这种外行话也配说?"可现在回想,她转笔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三倍,笔尖在协议上戳出个小窟窿——像极了他前世加班时,被甲方刁难后烦躁的模样。
"到了。"阿强停好车,车灯照亮别墅门廊的大理石台阶。
萧天推开车门,晚风卷着桂花香扑来,他却闻见空气里浮动着若有若无的火药味。
门廊下的保安正在换岗,其中一个压低声音:"听说燕氏的区域经理明天要来?"另一个嗤笑:"陈九爷最烦燕氏那副嚣张样,有的闹了......"
萧天脚步一顿。
他望着二楼陈雪柔的房间,窗帘缝隙漏出一线微光——像颗没灭透的星子。
后颈的疤突然痒起来,他摸出手机,屏幕上躺着小琴发来的消息:"陈小姐今晚没吃甜点,平时她最爱的芒果慕斯动都没动。"
夜风掀起他的衣角,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
萧天望着那线微光,突然想起阿强说的安全预案,想起陈雪柔耳后未褪的红,想起小琴说的"看一眼就摔,可又捡起来"。
他摸出兜里皱巴巴的工程笔记,月光透过纸页,照见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有几处修改的笔迹,和陈雪柔惯用的酒红墨水一模一样。
别墅里传来座钟报时的声音,十二下。
萧天望着二楼的灯光,指节慢慢攥紧了笔记。
明天八点,江浦工地。
明天,或许还有答案。
而此刻,在陈氏集团顶楼的总裁办公室里,陈九爷捏着份燕氏集团的新项目计划书,指节抵得红木桌面发出轻响。
他面前站着个穿墨绿西装的男人,领口别着燕氏的银鹰胸针,正漫不经心转着钢笔:"陈董,听说令婿昨天在宴会上......"
"滚出去。"陈九爷的声音像块冰,砸在地面上裂成碎片。
他望着男人摔门而去的背影,目光落在计划书第三页——那里用红笔标着"江浦地块"西个大字。
窗外的月光照在他鬓角的白发上,映出眼底翻涌的暗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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