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地毯厚得能吸掉脚步声,萧天捏着请柬的手指被烫得发疼——半小时前管家送来的烫金请柬,边角还沾着未擦净的金粉,像极了陈家用惯的下马威。
"萧先生。"
阿强从拐角处闪出来时,萧天正盯着墙上陈氏三代的全家福。
老照片里陈九爷西装笔挺,怀里抱着穿蓬蓬裙的小雪柔,和此刻宴会厅里那个摔酒杯的老头判若两人。
阿强的声音压得极低,喉结在制服领口里滚动:"您...最好先理理袖口。"
萧天垂眼,米白衬衫袖口确实皱了。
前世在工地搬钢筋时总穿工装,穿越后第一次穿这种要系袖扣的衬衫,早上小琴帮他别袖扣时,他还红着脸说"不用这么麻烦"。
现在阿强正用指节蹭他手肘,指甲盖里还沾着今早擦车的蜡:"方才我给陈董送醒酒茶,听见他和李县丞说...江浦的水比往年浑。"
"曹剑的人走了。"阿强突然加快语速,眼角扫过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半小时前有辆黑色奥迪开出去,副驾坐着个戴金丝眼镜的,是曹总身边的张助理。
陈董让我给宴会厅加了三桌椅子,可刚才数了数——多出来的位置,正对着主桌。"
萧天的后颈又开始发烫。
前世被钢筋砸中的疤就在那里,每次紧要关头都像有团火在烧。
他想起今早给雷耀集团周总发的邮件,附件里是王总监私刻公章的比对图;想起小琴递审计报告时,发尾扫过手背的温度——原来阿强早看出了苗头,这老狐狸,连擦车时都在数车牌。
"谢了。"萧天扯了扯袖口,金粉簌簌落在阿强擦得锃亮的皮鞋上,"帮我留意陈雪柔的位置。"
阿强的喉结又滚了滚,突然弯腰替他理平衬衫下摆:"松露汤要凉了。"这是陈雪柔昨晚在走廊说的原话,此刻从阿强嘴里说出来,像根针戳破了什么。
宴会厅的门在身后推开时,松露的香气裹着暖气涌出来。
萧天数着红地毯的金线走,第三根金线处是主桌,陈九爷正用银匙敲着汤碗,瓷片相撞的轻响让满场交头接耳戛然而止。
陈雪柔坐在主桌右侧,珍珠耳坠在吊灯下泛着冷光。
她垂眼搅汤的动作像在数心跳,眼尾那颗泪痣被阴影浸得更深,像要滴进汤里。
王总坐在她下首,油亮的发背蹭着椅背,正用小指挖耳朵——这是他当年在建材市场和人砍价时的习惯,萧天上周陪陈九爷参加慈善晚会时偷看到的。
"都尝尝。"陈九爷的声音比昨晚哑了两个调,拇指反复着汤碗边沿,"法国空运的松露,三万一斤。"
没人动匙。
王总率先笑出了声,金牙在汤面投下光斑:"陈董这是要转性?
上回我提松露宴,您说'虚头巴脑的东西不如钢筋实在'。"他扫了眼萧天,又补了句:"再说了,有些人啊,怕是连松露和蘑菇都分不清。"
几个跟着笑的人突然噤声——陈九爷的汤匙"当"地磕在碗沿上。
他盯着自己在汤里的倒影,白发比昨天多了两缕:"江浦新区的项目,代理权要重新分配。"
宴会厅的温度降了十度。
王总挖耳朵的手僵在半空,金丝眼镜滑到鼻尖;陈三姑的女儿举着手机的手垂下来,屏幕暗成一片;连侍应生推餐车的轮子都顿了顿,松露罐子撞出轻响。
"曹总那边..."陈二叔搓着翡翠扳指,"不是说好了下周签意向书?"
"曹总的人走了。"陈九爷扯松领带,喉结上还沾着昨晚的酒渍,"半小时前,张助理带着合同走了。"
王总的金牙闪了闪:"莫不是萧先生又有什么高招?"他故意把"萧先生"三个字咬得黏糊糊的,像在吐枣核,"赘婿嘛,会端茶递水就行,谈项目?"
"王总。"陈雪柔突然开口。
她放下汤匙,珍珠耳坠终于晃了晃,"你上个月在建材市场收的次等钢材,检测报告在我书房。"
王总的脸涨成猪肝色。
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毯上拖出刺耳的响,却在触到陈雪柔目光的瞬间又坐下了——那目光冷得像她颈间的钻石项链,当年陈九爷送她成年礼时说"比江浦的冬天还凉"。
萧天盯着陈雪柔垂在桌下的手。
她无名指上的婚戒在阴影里闪了闪,那是他们结婚时陈九爷丢过来的,说是"陈家给赘婿的体面"。
此刻她的指尖轻轻敲着桌沿,三长两短——和小琴今早递文件时哼的小调一个节奏。
"都静一静。"陈九爷突然拔高声音。
他抓起面前的红酒,却发现杯子是空的。
阿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斟酒时酒液在杯口晃出涟漪:"陈董,李县丞的车到了。"
所有人的目光刷地转向落地窗。
李县丞的黑色轿车正碾过喷泉池,车灯扫过宴会厅时,照得陈九爷鬓角的白发发亮。
他盯着车影,喉结动了动,突然转头看向萧天。
那目光像把刀,刮过萧天后颈的疤。
前世工地的钢筋砸下来时,他也是这样看着血从指缝里流——疼,但清醒。
"萧..."陈九爷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李县丞的脚步声己经到了门口,他抓起餐巾擦了擦嘴角,"松露汤要凉了。"
萧天摸了摸后颈的疤。
火还在烧,但这次不是疼,是痒——像要长出翅膀。
他看向陈雪柔,她正望着窗外的车影,耳坠终于不晃了,泪痣却亮得惊人,像颗要坠进夜色里的星。
宴会厅的门被推开时,李县丞的笑声撞进来:"陈董这松露宴,可等得我好苦。"
没人注意到,陈九爷放在桌下的手,正慢慢攥紧。
李县丞的笑声撞开宴会厅大门时,水晶灯的光斑正落在陈九爷攥紧的手背上。
老人指节泛白,指缝里卡着半片松露——方才喝汤时没留意,此刻正黏在掌纹里,像块凝固的暗黄血痂。
"李县丞快请坐!"陈九爷突然松开手,松露"啪"地掉进空汤碗,惊得侍应生手里的银壶晃了晃,热可可泼在王总油亮的西装裤上。
王总抽了抽嘴角,到底没敢发作——李县丞的皮鞋尖己经蹭上了主桌的金丝绒桌布。
"陈董这宴摆得讲究。"李县丞坐定后先扫了眼全场,目光在萧天身上顿了半秒,"听说江浦的项目要生变数?"
陈九爷的喉结动了动。
窗外喷泉的水声突然清晰起来,萧天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肋骨的闷响——阿强今早说的"江浦的水比往年浑",此刻像根针戳破了所有伪装。
他想起周总回复的邮件,"王总监的私章比对图己转发陈董秘书";想起小琴今早递审计报告时,用指甲在"建材损耗率"那页画了道暗线。
原来陈九爷早拿到了证据,曹剑的人走得突然,不过是这盘棋里的第一步。
"变数倒谈不上。"陈九爷端起阿强刚斟的红酒,杯壁上还凝着水珠,"就是想换个协调人。"他突然转头看向萧天,眼角的皱纹里嵌着松露汤的油光,"萧贤婿,你跟了我半年,该见见真章了。"
宴会厅的呼吸声突然消失了。
王总裤腿的可可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晕染,他张了张嘴,金牙在灯光下闪得刺眼;陈三姑的女儿举着手机的手又抬起来,这次镜头死死锁住萧天;陈雪柔的珍珠耳坠终于停了晃动,她垂眼盯着婚戒,钻石在桌布上投下极小的光斑,像颗随时会熄灭的星。
萧天的后颈又开始发烫。
前世钢筋砸下来时,他也是这样——疼,但每个毛孔都张着,能数清三公里外工头的骂声。
此刻他望着陈九爷眼里的冷光,突然想起今早小琴哼的小调:三长两短,是摩斯密码的"危"。
原来从松露宴摆下的那一刻,这老头就在等他接招。
"陈董这是..."陈二叔的翡翠扳指在桌沿敲出脆响,"赘婿当协调人,传出去怕不太好听。"
"有什么不好听?"李县丞突然笑了,他端起热可可抿了口,"萧先生上周陪陈董参加慈善晚会,我可在后台听他跟周总聊建材标准,头头是道。"他转向萧天,目光像在量尺,"江浦项目要的就是懂行的,萧先生,你接吗?"
空气里浮动着松露的腥香。
萧天摸了摸后颈的疤,那团火还在烧,这次烧得他心口发颤——李县丞的话不是巧合,陈九爷的试探也不是临时起意。
他想起阿强今早说"多出来的位置正对着主桌",想起陈雪柔敲桌的节奏,突然明白:这老头是要把他推到风口浪尖,成了是陈氏用人唯才,败了就是赘婿误事,正好名正言顺赶他出门。
"我接。"萧天开口时,声音比想象中稳。
他看向陈九爷,老人眼里闪过一丝意外,很快被算计的阴鸷取代。
王总突然嗤笑一声,可可渍己经漫到裤缝,像条恶心的棕虫:"萧先生倒是有胆,就是不知道江浦那堆烂账,你理不理得清?"
"王总不妨说说,是哪笔烂账?"陈雪柔的声音像片薄冰。
她终于抬头,泪痣被灯光浸得发红,"上个月你给江浦工地送的钢材,检测报告上写着'韧性不达标',该不会是怕我当众念出来?"
王总的脸白了又红。
他抓起餐巾猛擦裤腿,却把可可渍擦得更开了,活像屁股上沾了块烂泥。
陈三姑的女儿"啪"地关掉手机,镜头转向了别处——毕竟没人想看王总出丑的录像。
"都静一静。"陈九爷拍了拍桌沿,目光扫过全场,"萧贤婿明天就去江浦,阿强跟他搭把手。"他顿了顿,又补了句:"雪柔,你也跟着,盯着点。"
陈雪柔的手指在桌下收紧,婚戒在无名指上压出红印。
她抬头时目光扫过萧天,像道闪电劈开阴云——那里面有震惊,有探究,甚至有一丝他看不懂的情绪,很快又被冷硬的外壳裹住。
小琴的声音从身后飘来。
她端着银盘,盘里的玻璃杯凝着水珠,杯壁上沾着片薄荷叶。
萧天转身时,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手腕内侧——那是今早递审计报告时,她用指甲掐过的位置。"水加了蜂蜜。"她轻声说,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江浦风大,润润嗓子。"
萧天接过杯子。
蜂蜜的甜香混着薄荷的凉,从鼻尖窜进喉咙。
他望着小琴眼底的担忧,突然想起她刚被陈雪柔罚跪时,自己偷偷塞给她的姜茶——原来有些温暖,早就在暗里结了网。
"时间不早了。"李县丞站起身,整理袖扣时露出块金表,"陈董,我等着看江浦项目的新起色。"他经过萧天身边时,脚步顿了顿,声音压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周总转发的比对图,我看了。"
宴会厅的门再次被推开时,穿堂风卷着松露香灌进来。
陈雪柔的珍珠耳坠又开始晃,这次晃得急了些,撞在锁骨上发出轻响。
她望着萧天手里的蜂蜜水,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抓起手包,高跟鞋在地毯上敲出利落的节奏——她走得很快,却在门口停了一瞬,侧影被灯光拉得很长,像道没写完的诗。
阿强凑过来时,萧天正盯着陈雪柔消失的方向。
管家的指甲盖里还沾着车蜡,拍他肩膀时带起股柠檬香:"萧先生,车在后门等。"他压低声音,"陈董让我今晚把江浦的资料送到您房间,不过..."他顿了顿,"资料最底下那页,您最好仔细看看。"
萧天摸了摸后颈的疤。
火还在烧,但这次烧出了条理——陈九爷的试探,李县丞的暗示,小琴的提醒,陈雪柔的欲言又止。
他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突然想起陈雪柔颈间的钻石项链,陈九爷说"比江浦的冬天还凉",可此刻他却觉得,那凉里藏着星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烫穿所有的算计。
(幕落:陈雪柔站在宴会厅外的喷泉边,手机屏幕亮起,微信对话框里躺着条未发送的消息:"明早八点,江浦工地见。"她盯着"发送"键看了三秒,最终锁上屏幕,珍珠耳坠在夜风里晃成一片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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