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碾着酒店门前的大理石地砖调头时，萧天指尖还抵在冰凉的车窗上。
后颈那道淡粉色的疤被西装领口蹭得发痒，像前世送外卖被电动车撞的那晚，雨水混着血珠顺着脊椎往下淌的触感。
他望着李总助别在西装内袋的烫金请柬——"陈"字在阳光下泛着暖光，突然想起三天前在陈宅储物间，小琴红着眼眶塞给他的那叠财务报表。
"萧先生，到了。"李总助拉开车门时，风卷着宴会厅的轻音乐扑进来。
萧天踩上台阶的瞬间，看见挂钟的分针正精准指向十二，秒针"咔嗒咔嗒"啃噬着空气，像某种倒计时。
宴会厅里的空气比外面热三度。
水晶灯在穹顶投下碎钻般的光，宾客们或站或坐，香槟杯停在半空中，连侍应生托盘里的马卡龙都保持着被取走一半的姿势——刚才警车鸣笛时，整座宴会厅被按下了暂停键。
"县丞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萧天抬眼，就见李县丞迈着方步从主宾席方向过来。
他穿藏青中山装，领口扣得严丝合缝，左手拎着个牛皮公文包，右手虚虚扶着曹秘书的胳膊。
赵主任跟在后面半步，公文包敞着口，半张盖红章的文件露在外头，像面小旗子。
"老弟。"李县丞离着三步远就伸出手，掌心暖烘烘的，"让你受委屈了。"
萧天愣了半秒。
三天前在江浦县招商会上，他替陈九爷挡了杯假酒，当时李县丞坐在主桌最里侧，只抬眼扫过他这边一眼。
此刻对方眼里的热乎劲太浓，浓得能腌透整间宴会厅。
他不动声色回握，指腹蹭到李县丞掌心的薄茧——是长期握笔的痕迹，和前世公司老总的软手不同。
"县丞这是..."陈九爷的拐杖"笃"地敲在地上。
他不知何时从人群里钻出来，刚才被警察架着的狼狈劲全没了，脸上堆着比酒店招牌佛跳墙还稠的笑，"萧贤婿不懂事，您多担待。"
"陈老说的哪里话。"李县丞抽回手，往萧天身侧带了带，"我和萧老弟投缘。
刚才张队长那事，是下边人没摸清楚情况。"他转头看向缩在柱子旁的张队长，"张队长，还不快给萧先生赔个不是？"
张队长喉结动了动。
他刚才拽萧天胳膊的手还垂在身侧，袖口皱得像团被踩过的卫生纸。"萧...萧先生。"他咬着后槽牙挤出几个字，目光扫过李县丞腰间的工作牌，又迅速垂下去看自己擦得锃亮的皮鞋。
宴会厅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有个戴珍珠项链的太太把香槟杯往桌上一放，声音尖得像开瓶器："我说呢，萧先生怎么看都不像坏人！"旁边穿条纹衬衫的老板跟着点头，发胶在灯光下泛着油光。
萧天盯着自己皱巴巴的领带。
刚才被张队长拽的时候，领结歪到锁骨位置，现在还卡着半道红印。
他突然想起小琴围裙口袋里的录音——那是前日他替陈雪柔分析陈氏海外项目时说的"陈氏利益"，此刻应该还躺在小琴手机里，混着警笛声的碎片。
"萧老弟，坐。"李县丞拉过主宾席的椅子，椅套是陈家用了十年的墨绿丝绒，边角磨得发亮。
萧天刚坐下，就有侍应生端着热毛巾过来，温度刚好不烫手。
他擦着手，余光瞥见陈九爷站在五步外，手指无意识着拐杖上的翡翠龙头——那是他每次谈亿级合同才会有的小动作。
"听说前两日萧老弟被带去公司审问？"李县丞端起侍者递来的茶，吹开浮叶，"哪家公司这么不懂规矩？"
萧天捏着毛巾的手顿了顿。
三日前他在陈氏财务室核对账单，突然被西个穿黑西装的人架到顶楼会议室，李总的私人助理举着份伪造的采购单，说他吃了三百万回扣。
当时陈雪柔在米兰看秀，陈九爷在谈新地块，整层楼的监控都"恰好"坏了。
"是...李氏集团。"他垂眼盯着茶杯里的涟漪，"李总公子亲自审的。"
"胡闹！"赵主任突然插话。
他一首站在李县丞身侧，此刻公文包"啪"地拍在桌上，震得茶盏跳了跳，"李总向来讲究规矩，怎么养出这么个不成器的？"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闪过一道光，"上个月县招商会，萧先生替陈老挡酒的事，我可都记在本子上呢。"
萧天心里"咯噔"一下。
招商会那晚，他替陈九爷喝的是混了工业酒精的假茅台，吐了半宿胆汁。
当时陈九爷拍着他后背说"没用的东西"，陈雪柔在朋友圈发"某些人别想借酒装疯"，只有小琴端着醒酒汤在病房守了一夜。
"赵主任这是..."王经理从人群里挤出来。
他西装袖扣闪着和赵主任同款的钻光，额角挂着汗，"萧先生确实和李公子起了点冲突...听说把人打进医院了？"
"放屁！"李县丞把茶盏往桌上一墩，茶水溅在墨绿丝绒上，晕开个深绿的疤，"张队长，把你那破手铐收起来！
李公子的伤我让人看过了，左脸巴掌印，右肩脱臼——这叫打伤？
我闺女去年和同学抢冰淇淋，都比这严重！"
张队长的喉结又动了动。
他伸手去摸腰间的手铐，金属扣"咔嗒"一声弹开，又"咔嗒"一声扣上，像在给自己壮胆。
王经理的汗顺着下巴滴进领口。
他盯着李县丞胸牌上的"江浦县人民政府"几个字，突然弯腰捡起刚才掉在地上的餐巾，动作大得差点掀翻桌子："我、我就是听说...萧先生别往心里去！"
宴会厅里的空气又开始流动。
穿珍珠项链的太太重新端起香槟杯，条纹衬衫老板凑过去小声说话，侍应生推着餐车从侧门进来，鹅肝的香气混着红酒味漫过来。
萧天望着李县丞公文包上的国徽，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储物间，小琴红着眼眶递给他的财务报表——李氏集团正在低价收购陈氏外围产业，而报表最底下，压着张盖着县政府公章的批文。
"县丞，您看这..."陈九爷终于凑过来，翡翠龙头在他掌心沁出层薄汗，"晚上还有商务晚宴，雪柔从米兰飞回来了，说要给萧贤婿赔不是。"
"好啊。"李县丞笑着拍了拍萧天肩膀，力道不轻不重，"正好让雪柔丫头也来认认我这个长辈。"
就在这时，宴会厅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是皮鞋跟叩击大理石的声音，"哒哒哒"像鼓点，由远及近。
有个侍应生端着的甜点盘"当啷"掉在地上，草莓挞滚到萧天脚边。
"李总亲自来了！"门口传来喊叫声。
所有人的目光"刷"地投向大门。
陈九爷的翡翠龙头"咔"地裂开道细纹，王经理的袖扣闪得刺眼，张队长的手又按在铐子上。
萧天望着门口被推开的金丝绒门帘，风灌进来，吹得李县丞的公文包轻轻晃动——半张批文飘出来，他瞥见最底下的签名：江浦县发展改革委员会。
后颈的疤又开始痒。
萧天摸了摸，突然笑了。
他想起小琴手机里的录音，想起储物间那叠报表，想起李县丞刚才拍他肩膀的力道。
窗外的阳光透过水晶灯，在他手背投下碎钻般的光，像某种预兆。
"晚宴几点？"他转头问陈九爷。
陈九爷正盯着门口。
李总的身影己经映在玻璃幕墙上，西装笔挺得像把刀。
他捏着裂开的翡翠，声音有点发颤："七...七点。
雪柔说要穿那身月白旗袍，说是你当年...咳，说是她喜欢的。"
萧天没接话。
他望着窗外渐起的风，看见酒店外的电子屏开始滚动字幕："陈氏集团新酒店开业晚宴，诚邀各界贵宾。"下方小字跳着时间：18:30。
李总的脚步声己经到了门口。
金丝绒门帘被猛地掀开，带起一阵风，吹得桌上的香槟杯叮当作响。
萧天整理了下歪掉的领结，后颈的疤在西装领下微微发烫。
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混着李总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像在敲一面战鼓。
今晚的晚宴，该是个有意思的局。
(http://www.00ksz.com/book/bij0d0-40.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00ksz.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