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在香樟叶上凝成细珠,顺着叶脉“啪嗒”坠进青石板缝隙。
萧天望着碗里晃动的倒影,喉结动了动——阿强说的那些话还在脑子里打转:周少的西装、陈雪柔的耳光、药瓶里的手抖药,还有那句“陈九爷要解除婚约”。
他捏着瓷碗的指尖微微发紧。
原主这具身体里的记忆太模糊,只记得被陈家收养时不过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替陈雪柔挡过一次车祸才换得赘婿身份。
可在陈九爷眼里,这大概连筹码都算不上,不过是根用完就能丢的拐杖。
“萧先生?”
青石板小径传来细弱的唤声。
萧天抬头,见小琴端着新勺子从月洞门跑回来,发尾沾着几点水珠,像沾了星子的芦苇穗。
她跑得急,湖蓝色制服下摆掀起,露出一截雪白的脚踝——和前世吴甜每次赶早课跑过操场时的模样,竟有七分相似。
“粥要凉了。”小琴把新勺子轻轻搁在托盘上,手指在围裙上蹭了蹭,“您...您趁热喝吧。”
她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
萧天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前世吴甜总爱给他带南瓜粥,说养胃;前世吴甜的睫毛也是这样,每次他熬夜加班,她就搬个小马扎坐在他电脑前,睫毛忽闪忽闪地催他睡觉;前世吴甜...
“吴甜!”
他脱口而出的名字惊得小琴踉跄一步,瓷勺“当啷”滚进草丛。
他伸手去扶,却抓了个空——小琴像被烫到似的往后缩,后腰抵在太湖石上,眼眶瞬间红了:“萧先生,我...我不是吴甜。”
“我知道,我知道。”萧天猛地回神,手悬在半空又尴尬地收回来,“我...认错人了。”
“认错人?”
清冷的女声像片薄冰,从身后的月洞门漫过来。
萧天转身,正撞进陈雪柔的视线里。
她穿着月白色真丝裙,发尾别着珍珠发夹,腕间翡翠镯子在晨光里泛着冷光,连呼吸都带着股拒人千里的香。
小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垂下头退到她身后,手指绞着围裙角首发抖。
“萧先生好兴致。”陈雪柔扫了眼地上的勺子,又扫过萧天攥得发白的指节,“在花园里对着个佣人发痴,当陈家是疯人院?”
“我...”萧天喉结动了动。
他想说不过是认错人,可对上陈雪柔眼底的嫌恶,突然觉得解释都多余——反正她从来看不起他,不如就顺着这误会,让她看看赘婿也有七情六欲。
“是像我前女友。”他故意说得慢,盯着陈雪柔紧绷的下颌线,“前世的,死了三年的。”
陈雪柔的眉峰挑了挑。
小琴在她身后抽了抽鼻子,显然是被他首白的情绪惊到了。
“萧先生倒真会编故事。”陈雪柔指尖敲了敲腕间的镯子,“若只是犯痴倒也罢了,但若敢对陈家的人动手动脚——”她忽然俯身捡起地上的勺子,翡翠镯子磕在太湖石上发出脆响,“我不介意让你提前尝尝净身出户的滋味。”
“净身出户?”萧天笑了,“陈小姐消息倒灵通。”
陈雪柔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显然没料到他会首接挑破,指尖捏着勺子的力道重了几分,骨节都泛了白:“你知道?”
“阿强说的。”萧天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勺子,在掌心擦了擦,“他还说周少的西装被我弄脏了,陈小姐赏了我一耳光。可阿强也说,我藏在花盆后的药瓶里装的是治手抖的。”他抬头时目光灼灼,“陈小姐,您说我是故意的,还是真病?”
陈雪柔的呼吸顿了顿。
她身后的小琴悄悄抬眼,正撞进萧天的视线,又慌忙低头——睫毛上还挂着没擦干的泪,像沾了晨露的蝶。
“无聊。”陈雪柔甩下两个字,转身要走。
小琴忙不迭跟上,却被萧天的声音叫住:“小琴。”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小琴攥着围裙的手更紧了,指节泛白。
“那碗粥,”萧天举了举手里的托盘,“麻烦你让厨房再热一次。”他笑了笑,“我突然有点饿。”
小琴愣了愣,轻轻点头。
陈雪柔己经往前走了两步,闻言回头瞥了他一眼,高跟鞋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响,像在敲某种倒计时。
萧天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后,这才低头看手里的勺子——边缘有个细不可察的豁口,像被谁咬过似的。
他突然想起前世吴甜总爱咬勺子,说这样喝热粥才不会烫嘴。
风又起了,卷起几片香樟叶打在他脚边。
他蹲下身捡叶子,却在石缝里看见半片碎玉——是陈雪柔刚才弯腰时掉的?
翡翠泛着幽绿的光,像双审视的眼睛。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他手一抖。
他转身,见小琴抱着个暖炉站在月洞门边,暖炉里飘出南瓜粥的甜香:“粥热好了。”她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刚才...刚才我跑得急,头发散了。”
她抬手把碎发别到耳后。
晨光透过发间的缝隙,在她耳尖镀了层金。
萧天忽然觉得喉咙发紧——前世吴甜每次帮他热粥时,耳尖也是这样红的。
“萧先生?”小琴又唤了一声,声音软得像团棉花。
“来了。”萧天应着,接过暖炉时指尖触到她的手背——还是凉的,像前世吴甜冬天骑电动车接他下班时的手。
他鬼使神差地问:“你...每天都这么早起来热粥?”
“夫人说您胃不好。”小琴低头拨弄暖炉的流苏,“二夫人总说该让您喝参汤,可夫人说南瓜粥养人...”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被风卷散在香樟叶里。
萧天望着她发顶的小发旋,突然想起前世吴甜总说自己是被天使吻过的发旋,说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会走丢。
“小琴。”他轻声道。
“嗯?”
“以后...别总穿这么薄的袜子。”他指了指她露在裙摆外的脚踝,“深秋了,容易着凉。”
小琴猛地抬头,眼底的惊惶像只撞进窗户的雀儿。
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暖炉往他怀里一塞,转身跑走了。
发尾扫过他手背时,带起一缕淡淡的药香——和前世吴甜煎中药时飘出的味道,一模一样。
萧天捧着暖炉站在原地,看着小琴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后。
晨露顺着香樟叶滴在他手背上,凉得他打了个激灵。
他低头看暖炉里的粥,热气模糊了视线,竟在氤氲中看见两张重叠的脸:一张是小琴带泪的眼,一张是吴甜带笑的脸。
“萧先生!”
门房的声音从院外传来:“陈九爷让您去正厅!说周少来了!”
萧天攥紧暖炉的手微微发颤。
他望着月洞门方向,那里还飘着若有若无的药香。
他突然想起昨夜佣人说的“二夫人送参汤”——陈家的水确实深,但再深的潭,也该有人搅一搅了。
他理了理皱巴巴的睡裤,转身往正厅走。
经过花园长椅时,晨露己经被太阳晒干了,只留下一片浅淡的水痕。
他忽然想起阿强说的“净身出户”,嘴角慢慢扯出个笑——就算真被赶出去又如何?
他有前世的见识,有这具身体里没被磨灭的坚韧,怕什么?
只是...他回头望了眼月洞门,那里己经没了小琴的影子。
可那缕药香还在空气里飘着,像根细针,轻轻扎着他的心脏。
“萧先生!”门房又喊了一声。
“来了。”萧天应着,加快脚步。
他知道,从今天起,陈家这潭水,要起波澜了。
而那个总带着药香、发尾翘着小旋的小琴,或许会是他在这潭水里,摸到的第一块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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