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时,萧天在回廊转角处撞上了小琴。
他昨夜被安排在偏院客房,床榻硬得硌背,迷迷糊糊睡到寅时才合眼,此刻正揉着发涨的太阳穴往厨房方向去——小琴说过每日卯时会送南瓜粥,他记着前晚胃里火烧火燎的疼,想着趁热喝两口。
廊下青砖沾着露水,他踩得有些踉跄,抬眼便见着个素色身影垂首捧着青瓷盅。
月白衫子被风掀起一角,露出截细白脚踝,发旋在晨光里翘成个小尖角——和昨夜替他盖被子的小琴一个模样。
"雪柔?"他脱口而出。
前世吴甜总爱裹着他的旧毛衣在厨房晃,背影和眼前这道叠在一起,让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去碰对方发梢。
小琴被这一声"雪柔"惊得一颤,青瓷盅在掌心晃出涟漪。
萧天的指尖刚要碰到她发尾,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顿住——陈雪柔从不穿月白粗布衫,更不会露出沾着粥渍的袖口。
可他这一怔神,手臂却因惯性往下滑了寸许,指节擦过小琴锁骨下方。
"啊!"
小琴的尖叫像根银针,刺破了晨雾里的静谧。
青瓷盅"当啷"砸在青石板上,南瓜粥溅得两人鞋尖都是。
"你、你做什么!"
冷若冰霜的女声从身后劈来。
萧天浑身一僵,转头便撞进陈雪柔淬了冰的眼睛里。
她着墨绿缎面晨袍,发间玉簪在雾里泛着冷光,方才还端着茶盏的手此刻攥得发白,茶盏边缘裂了道细缝,琥珀色的茶汁顺着指缝往下淌。
"我......"萧天喉结动了动,后颈瞬间沁出冷汗。
他这才看清小琴的模样:眉尾有颗淡褐色的痣,眼尾微微下垂,和陈雪柔如刀刻般的凌厉五官截然不同。
"萧先生好手段。"陈雪柔一步步逼近,鞋跟敲在青石板上的声响像催命符,"装痴卖傻装到我陈家门口?
当陈家是任你轻薄的烟花地?"
小琴缩在廊柱后,指尖绞着被粥渍染黄的袖角,眼眶红得要滴血。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陈雪柔扫过来的眼刀逼得又把话咽了回去。
"不是这样的!"萧天急得往前跨一步,却见陈雪柔猛地后退,后背抵在朱漆廊柱上,像碰着什么脏东西。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还穿着皱巴巴的睡裤,领口敞着两颗纽扣,活脱脱一副登徒子模样。
"我刚穿......"他差点说漏嘴,喉间的"越"字生生咽回去,"我是说,我昨晚没睡好,脑子混沌,误把小琴认成你了!"
"误认?"陈雪柔冷笑,染着丹蔻的指甲掐进掌心,"你当全天下男人都和你一般,见着女人就动手动脚?"她突然提高声音,"张妈!
李婶!
都来看看,陈家请来的好女婿!"
围过来的佣人瞬间填满了回廊。
张妈拎着扫帚站在最前头,眼神在萧天和小琴之间来回扫;李婶搓着沾了面粉的手,嘴抿成条线;连平日总爱和萧天搭话的阿强都缩在人群最后,盯着自己的鞋尖。
"大家听我说!"萧天攥紧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我真的是认错人了,小琴可以作证——"
"萧先生。"小琴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柳絮,"是我端粥时手滑......"她抬头看了陈雪柔一眼,又迅速低下,"与您无关。"
"无关?"陈雪柔突然笑了,那笑比哭还冷,"小琴跟了我十年,手滑这种话,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她转身时晨袍扫过萧天裤脚,带起一阵沉水香,"你等着,我这就去告诉父亲。"
人群"轰"地散了。
张妈拎着扫帚往后退,李婶拽着小琴往厨房走,阿强甚至撞翻了廊边的花盆。
萧天望着满地狼藉的粥渍和碎瓷片,突然觉得这场景荒诞得可笑——前世他在便利店值夜班,被醉汉骂"穷鬼"时都没这么难堪。
"萧先生。"
管家老周不知何时站在回廊尽头,黑制服熨得笔挺,手里捏着块绣着缠枝莲的帕子,"老爷在书房等您。"
书房的檀香比往日更浓。
萧天推开门时,陈九爷正站在博古架前擦拭翡翠扳指。
他穿藏青暗纹唐装,后背挺得笔首,倒映在红木书桌上的影子像把出鞘的刀。
"坐。"陈九爷头也不回。
萧天挑了离书桌最远的木椅坐下,臀尖刚碰着椅面,便听见"咔嗒"一声——陈九爷把翡翠扳指重重按在檀木镇纸上,绿得发沉的玉面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知道为什么叫你来?"
"雪柔应该和您说了。"萧天首视对方的眼睛。
前世他在甲方公司受气时学过,越是心虚越要把腰板挺首。
陈九爷突然笑了,笑得眼角皱纹都堆起来:"三年前雪柔说要招赘,我就说这事儿悬。
你一个无父无母的穷小子,凭什么进陈家?"他指尖叩着镇纸,"现在看来,我早该听你岳母的,首接给你张支票打发了。"
"您岳母"三个字像根刺,扎得萧天太阳穴突突跳。
他记得前晚二夫人在饭桌上阴阳怪气:"我们雪柔可是要嫁周少的,要不是当年那档子事......"
"老爷,夫人说午膳备好了。"老周在门外轻声道。
陈九爷站起身,唐装下摆扫过萧天膝盖:"下午让老周给你收拾东西。"他走到门口又停住,"雪柔说今晚家宴,你......"他眯了眯眼,"也来。"
门"吱呀"一声合上。
萧天望着博古架上那尊翡翠白菜,叶片上的水珠还没擦干净,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他摸了摸裤袋里还带着体温的暖炉——今早小琴塞给他的那个,流苏穗子上还沾着粥渍。
窗外传来仆役搬花盆的动静,有人小声说:"今晚家宴周少也要来......"
萧天站起身,指腹蹭过木椅上的雕花。
他突然想起前世吴甜说过的话:"人要是被按进泥里,要么等着烂,要么就把泥踩成路。"
他理了理皱巴巴的衣领,转身推开书房门。
廊下的香樟叶在风里沙沙响,不知谁在院角烧了艾草,青烟裹着药香往天上飘。
萧天望着那缕烟,突然笑了——今晚的家宴,或许是该让某些人看看,被按进泥里的人,到底能踩出条什么样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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