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树影,萧天沿着小径往花园走,皮鞋跟叩在石面上的声响被夜风吹散。
他摸了摸风衣内侧的银戒,指腹蹭过戒身刻着的“平安”二字——前世奶奶亲手刻的,说能挡灾。
可此刻灾没挡着,倒先被小琴拍了额头,现在又要见陈家最不受宠的二小姐陈莺儿。
“莺儿小姐怎会突然找我?”他边走边琢磨,脚步慢了些。
三个月前醉仙楼那单生意,他替陈家谈下跟李县丞的合作,原本该是陈雪柔出面的,结果对方临时变卦,他硬着头皮顶上,最后签了合同。
陈九爷当时没夸他,只冷着脸说“侥幸”,但听说陈莺儿在偏厅旁听了全程?
转过月洞门,凉亭的飞檐便撞进视线。
陈莺儿穿月白棉麻裙,坐在石凳上,膝头搭着条织锦帕子,手指把帕角绞成了麻花。
听见脚步声,她猛地抬头,发间珍珠簪子晃了晃,月光落进她眼睛里,像碎了把星子。
“萧、萧先生。”她站起来时撞翻了茶盏,青瓷碎片混着茉莉香在地上滚,“我、我让小琴煮了碧螺春,可、可水凉了……”
萧天弯腰替她捡茶盏,指尖碰到她慌乱伸来的手。
陈莺儿像被烫到似的缩回,耳尖红得要滴血:“别捡!我让小琴明天来收拾……”话音未落又蹲下去,发顶的珍珠蹭过他手背,痒痒的。
两人同时首起腰,鼻尖几乎要碰着。
陈莺儿往后退半步,裙角扫过石桌,帕子“啪”地掉在地上。
萧天弯腰去捡,她也弯腰,额头“咚”地磕在他额头上。
“对不住!”两人异口同声,又同时噤声。
凉亭外的竹影沙沙响,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咚——咚——”,夜显得格外静。
陈莺儿攥着帕子绞了又绞,突然说:“那天在醉仙楼,我在屏风后面。”
萧天挑眉:“二小姐?”
“我、我偷跑出去听的!”她急得眼眶都红了,“阿爹说我只会绣花,陈雪柔又总说我没脑子……可那天你跟李县丞说‘陈家的诚意是三层楼的商铺,李府的体面是百姓的口碑’,我、我记了整整三页纸!”
她从袖口里掏出个绣着玉兰花的本子,翻到折角的那页,墨迹被水晕开了些,看得出是擦过眼泪的:“阿爹后来骂你投机取巧,陈雪柔说你不过是运气好……可我知道不是。你那天说话时,眼睛亮得像烧着团火。”
萧天喉结动了动。
三个月来,他听过太多“废物”“软饭男”,连陈雪柔都懒得正眼看他,倒是这个总被忽略的二小姐,把他说的话一字一句记在本子上。
“其实那天……”他刚要解释,陈莺儿突然打断:“你别骗我!”她攥紧本子,指甲在封皮上掐出月牙印,“我问过账房,李县丞原本要加两成租金,你进去谈完,他连一成零头都没要。你肯定有办法,可你总说‘运气’‘碰巧’,是不是觉得我是个没用的小姐?”
夜风卷着凉意钻进领口,萧天望着她泛红的眼尾,忽然想起前世在格子间改方案时,被甲方骂“没脑子”的实习生小妹——也是这样,攥着改了八版的PPT,眼睛里全是不服气的光。
“二小姐想听真话?”他忽然笑了,“那我可说了——我那天带了把刀。”
陈莺儿的睫毛颤了颤:“刀?”
“藏在袖口里的匕首。”他压低声音,指尖虚点自己左肋,“李县丞说要加租金时,我就把刀拍在桌上,说‘陈九爷的脾气您知道,我这条命不值钱,可要是溅在合同上,您说这字儿是签还是不签?’”
“你、你疯了?!”陈莺儿猛地站起来,茶盏碎片硌得她脚疼都顾不上,“那是李县丞!要是他喊人……”
“所以我补了句‘当然,陈九爷说了,您要乐意,我们再加半层楼的茶铺’。”萧天摊手,“软硬兼施嘛。”
陈莺儿跌坐回石凳,胸口剧烈起伏,好半天才找回声音:“你、你以后不许这样!”她抓起帕子拍他手背,“要是被阿爹知道你动刀……就算你是赘婿,他也能把你丢进护城河!”
萧天盯着她发红的指尖,突然觉得这深宅大院的夜,比前世出租屋的泡面香多了。
前世他是个普通销售,被客户骂“没背景”“没资源”,现在倒好,成了赘婿,倒有人替他担心“动刀”会不会被丢进护城河。
“知道了,二小姐。”他笑着应,“下回我带点文雅的,比如……算盘?”
陈莺儿“噗嗤”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耳尖红得能滴血:“不许油嘴滑舌!”她低头翻本子,声音轻得像片叶子,“其实……我让小琴说明早请你教围棋,是想……想多听你说说话。阿爹和陈雪柔总说我‘别掺和正事’,可我觉得……”
她突然住了口,抬头时凉亭外传来脚步声。
小琴举着灯笼从月洞门进来,灯笼光映得她发辫发亮:“小姐,夫人说该回房了。”
陈莺儿慌忙把本子塞进袖里,站起来时又撞翻了茶盏,青瓷碎片在地上滚得更远。
她弯腰去捡,被萧天按住手腕:“我来。”
“不用!”她抽回手,指尖擦过他掌心,“我、我明天让小琴收拾……萧先生,明早辰时三刻,西花厅。”
她跟着小琴往月洞门走,走两步又回头,灯笼光里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你别骗我,一定要来!”
萧天站在凉亭里,听着她们的脚步声渐远,弯腰捡起块茶盏碎片。
碎片边缘锋利,他用拇指试了试,突然笑出声——刚才编的故事里,刀是假的,可陈莺儿眼里的光,是真的。
回房时路过主宅正厅,窗纸透出暖黄的光,隐约听见陈雪柔的声音:“搬去主宅是体面事,他倒好,装聋作哑……”
萧天脚步微顿,摸了摸风衣内侧的银戒。
明天是陈家每月初一的家宴,陈九爷要当众宣布各房安排。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指针指向十点半——还有九个小时,足够他想清楚,该怎么让陈雪柔的“体面”,变成自己的台阶。
夜风卷着桂花香钻进衣领,他理了理风衣下摆,往偏院走。
月光把影子拉得老长,像根绷首的弦,等着明早被人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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