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在风里打着旋儿，刚扫净的碎石子路又落了几片。
萧天望着陈九爷那辆劳斯莱斯银魅调头的尾灯，指腹着翡翠佛像冰凉的耳垂——暗格里那张地契的毛边扎得掌心发痒。
他正想着燕氏考察团的行程安排，玄关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门铃声，像有人拿铁锤砸铜铃。
"萧先生，九爷来了。"小琴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几分发颤。
萧天把佛像往茶几上一放，佛像弥勒的笑纹刚好对着门口。
他刚理了理西装袖口，客厅门就被"哐"地撞开。
陈九爷的乌木拐杖先探进来，接着是泛着冷光的眼镜片，最后是涨得发紫的脸。
老人今天没穿常日的唐装，深灰西装绷在发福的腰上，领带歪到锁骨，显然是从哪个场合首接杀过来的。
"好个萧家赘婿！"陈九爷拐杖重重敲在佛像旁的大理石上，震得弥勒佛的大肚子晃了晃，"我陈家祠堂供了二十年的翡翠佛，怎么就长脚跑到你这儿了？"
萧天往后退半步，指尖撑着沙发背，脸上挂着三分无辜七分疑惑："九爷这话说的，我哪敢动陈家的东西？
今儿上午在佛堂帮雪柔擦供桌，见这尊佛落了灰，就顺手......"
"顺手揣回自己屋？"陈九爷脖子上的青筋跳得像条蚯蚓，"佛堂监控拍得清楚！
你擦完香案转身就把佛像塞进西装内袋，当我陈家的摄像头是摆设？"
陈雪柔不知何时站在了楼梯口。
她今天穿了件月白真丝衬衫，发尾还沾着刚才捡瓷片时的碎渣。
听见父亲的话，她睫毛颤了颤，目光扫过茶几上的佛像，又迅速挪开——昨晚她确实让萧天去佛堂打扫，可谁能想到这尊玉佛是陈九爷特意从缅甸请的镇宅之宝？
"九爷要是说监控，那得说道说道。"萧天弯腰捡起茶几旁的碎瓷片，指节抵着那片青花纹路，"昨儿道衍大师砸了您的青花瓷瓶，这事儿算谁的？
您说他是雪柔请的风水师，可雪柔说您亲自批的十万块咨询费。"他抬头时目光灼灼，"再说了，我一赘婿，进佛堂还得先打报告？
陈家的规矩，不是说'赘婿也是自家人'么？"
"你！"陈九爷的拐杖尖在地面划出半道白痕，"少跟我扯这些歪理！
玉佛是陈家三代人的心血，你马上给我——"
"还？"萧天突然笑出声，从裤袋里摸出块软布，慢条斯理裹住佛像，"九爷，这玉佛在我这儿放了三天。
您看，我怕它着灰，特意拿软布包着；怕它碰坏，连茶几都换了软垫。"他把布包推到陈九爷跟前，"可我昨儿夜里做了个梦，梦见这尊弥勒佛跟我说，在陈家这么些年，香火钱没少供，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陈雪柔攥着楼梯扶手的指节发白。
她注意到萧天说"在陈家这么些年"时，尾音故意拖长，像根细针轻轻扎了下父亲的体面。
"你到底什么意思？"陈九爷的呼吸声粗得像破风箱。
"保管费。"萧天伸出三根手指，"三天，三万。
精神损失费，两万。"他屈起一根手指，"毕竟我昨儿被道衍大师骂'克妻克家'，要不是这尊佛在床头镇着，我这心呐......"他拍了拍心口，"早吓出毛病了。"
"荒唐！"陈九爷的眼镜片"咔"地裂开道缝，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捏的，"你当我陈家是菜市场？"
"九爷这话说反了。"萧天把布包往怀里一收，"要论菜市场，您让人删燕氏赌场记录的时候，可比我利索多了。"他从内袋掏出手机，晃了晃屏幕——小琴的消息还亮着，"王秘书调财报的速度，我学了三年都没学会。"
客厅里的空气突然凝固。
陈雪柔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挂钟的滴答。
她望着父亲涨成猪肝色的脸，又看向萧天似笑非笑的眼睛——这个从前在家族聚会上连头都不敢抬的赘婿，什么时候把陈家的底细摸得比她还清楚？
"你......你敢威胁我？"陈九爷的拐杖抖得像风中芦苇。
"哪儿能呢。"萧天把手机收回去，指腹蹭了蹭布包上的金线，"我就是想跟九爷商量个买卖。
燕氏考察团三天后到，您想要地契，我想要......"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陈雪柔泛白的指尖，"公平。"
玄关处突然传来汽车鸣笛。
陈雪柔下意识转头，看见管家阿强的帕萨特停在院外，车窗摇下一半，露出阿强挤眉弄眼的脸——他举着个手机，屏幕上是"今晚慈善晚宴"的请柬照片。
"九爷，晚宴要迟到了。"阿强的声音飘进来。
陈九爷狠狠瞪了萧天一眼，抓起布包时差点带翻茶几。
他走到门口又顿住，转身时西装下摆扫过门框铜铃，叮铃作响："三天，我要看到燕氏的人坐在谈判桌前。"
"九爷慢走。"萧天弯腰送客，目光落在陈九爷攥紧的布包上——暗格里的半张地契，正随着老人的脚步轻轻起伏。
陈雪柔站在楼梯上没动。
首到劳斯莱斯的引擎声彻底消失，她才慢慢走下来，盯着茶几上那片没捡完的瓷片。
阳光斜斜切进来，在她脚边投下细长的影子。
"晚宴......"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片梧桐叶，"今晚慈善晚宴，你跟我一起去。"
萧天摸出手机，屏幕上是小琴新发来的消息："燕氏代表今晚也在晚宴，陈九爷让准备茅台。"他望着陈雪柔泛红的耳尖，笑了笑："好。"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些，卷起一片梧桐叶拍在玻璃上。
萧天望着那片叶子，指腹轻轻敲了敲手机——今晚的酒，怕是要喝得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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