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的水晶灯在两人杯沿镀了层暖金。
萧天放下青瓷茶杯时,指节在桌布上轻轻叩了两下——财务总监的消息还亮在手机屏上,云栖雅园的供应商催款像根细针,扎得他后槽牙发酸。
但对面刘柳正夹起最后一筷子松鼠桂鱼,鱼皮在齿间发出细碎的脆响,他便把手机扣在掌心,垂眼笑:"刘总,我得先走一步。"
刘柳嚼着鱼肉抬头,刀叉碰在骨瓷盘上叮当作响。
他看着萧天起身整理袖扣,藏蓝衬衫的袖口翻折得整整齐齐,倒不像从前在陈家宴会上总被陈九爷骂"寒酸"的赘婿模样。"急什么?"他抽了张餐巾抹嘴,油光在下巴上闪了闪,"雪柔那丫头要是催你回家跪搓衣板,我替你说情。"
萧天低头扯了扯领带,喉结动了动。
三年前他确实跪过搓衣板,为陈雪柔生日宴上打碎的翡翠摆件。
但此刻他望着窗外被风吹动的梧桐叶,想起方才说的"改变陈家",想起雪柔埋在桃树下的铁盒里,那张写着"救急勿动"的银行卡——八百万,够云栖雅园填半个窟窿。"刘总,"他转身时西装下摆带起一阵风,"您慢用。"
门合上的瞬间,刘柳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夜校教室的穿堂风。
那时他攥着《现代企业管理》课本跑过走廊,鞋底沾着泥,被教授骂"像只落汤鸡",却还是把课本护在怀里。
此刻包厢里还飘着糖醋鱼的甜香,他望着门板上雕花的暗纹,鬼使神差摸出烟盒——没点,只把烟在指节间转了两圈。
这小子...倒真有几分当年的狠劲。
"先生,这边请结账。"
服务生的声音像根针戳破了暖融融的气氛。
刘柳把烟盒塞进西装内袋,抬头时眉峰还挂着笑:"小萧没结?"他伸手去摸钱包,鳄鱼皮的钱夹在掌心摊开,露出整叠红票子——陈家的人谈生意,谁出门不带现金撑场面?
"萧先生说由您支付。"服务生恭恭敬敬递上账单,钢笔尖点在总计金额上,"一共三万两千八。"
刘柳的手指在钱夹上顿住了。
他盯着账单上的数字,耳尖慢慢涨红。
方才相谈甚欢的热乎劲"唰"地退了,只觉得后颈发凉——他刘柳在陈家当二十年元老,什么时候被个赘婿摆过这种谱?"放屁!"他拍桌子的动静震得银质刀叉跳起来,"他说请我吃饭,现在倒让我付钱?"
服务生被吓了一跳,钢笔"啪嗒"掉在桌上。
他慌忙弯腰去捡,又想起什么似的首起身子:"先生您看,账单里含楼下两位道长的素斋,萧先生说他们是陈家老宅的守院人。
还有这道卤味拼盘,萧先生特意打包了..."
"卤味?
道长?"刘柳的脸涨成猪肝色。
他抓起账单凑近看,果然在最下面两行看到"素斋双份 888元""卤味拼盘 388元",墨迹还没干。
合着那小子刚才说"凑活吃"是装的,转头倒把道士的饭钱和打包的卤味都算他头上!
"去把那小子叫回来!"他扯松领带,手忙脚乱翻遍所有口袋——西装内袋、裤兜、公文包夹层,连袜子里都摸了,半张钞票都没找着。
方才出门时想着是和赘婿吃饭,谁带钱包?
手机倒在,可绑定的卡全在陈九爷名下,转账要输动态码,这会子上哪儿找?
服务生看着他额角冒的汗,咽了咽唾沫:"先生...要不您留个联系方式?"
"留什么留!"刘柳抓起西装外套往身上套,扣子扣错了两颗,"我...我去车上拿!"他跌跌撞撞往门口走,经过衣帽架时撞得衣架乱响,"等着!
我五分钟就回来!"
包厢外的走廊铺着红地毯,萧天站在电梯口正按下楼键。
手机屏幕又亮了,财务总监的消息跳出来:"供应商说两点前不到账,就拉横幅去云栖雅园售楼处。"他望着电梯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转头时正看见刘柳从包厢里冲出来,西装歪歪扭扭,头发都乱了,活像被猫抓乱的毛。
"萧顾问!"刘柳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刹住脚,额角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淌。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憋出句,"那什么...你车停哪儿?"
萧天没说话,只指了指窗外。
玻璃幕墙外,陈雪柔的红色玛莎拉蒂正停在梧桐树下,阳光透过叶缝洒在车顶上,像落了片碎金。
她歪在驾驶座上翻文件,发梢被风掀起,露出耳后那颗小痣——和桃树下铁盒里旧照片上的位置分毫不差。
电梯"叮"地开了。
萧天抬脚迈进去,回头时看见刘柳还站在原地,望着玛莎拉蒂的方向发怔。
他按了关门键,玻璃门缓缓合拢的瞬间,听见自己手机"滴"的一声——是雪柔发来的消息:"谈完了?
我在楼下等你。"
电梯开始下降。
萧天望着数字从"6"跳到"5",忽然笑了。
云栖雅园的账,雪柔的铁盒,刘柳乱掉的西装...这些乱麻似的事,总得一根一根理。
但此刻电梯里的镜面映出他的脸,没有从前的怯懦,只有种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光——像春末的雨,细,却能把硬邦邦的冻土,慢慢泡软。
(http://www.00ksz.com/book/bij0d0-132.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00ksz.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