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爷的书房里,檀香混着雪天特有的冷冽,在暖风机的嗡鸣里打着旋儿。
萧天没急着坐下,指节抵着红木书桌边缘,目光扫过陈九爷案头那叠压着镇纸的文件——最上面是“江浦县商业综合体开发项目受阻”的简报。
他喉结动了动,想起昨夜青铜镜上忽明忽暗的“赵副厅长”三个字,像火星子落进干草堆,把前因后果烧得透亮。
“李副县长李明泽,后台是省财政厅赵副厅长。”他开口时,陈雪柔正弯腰捡手机,闻言指尖猛地戳到桌角,指甲盖瞬间泛白。
陈九爷的茶杯“咔”地磕在茶盘上,茶水溅湿了袖口的暗纹。
“你怎么知道?”陈九爷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铅。
窗外的雪粒子打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响。
萧天摸了摸裤袋里的青铜镜,镜面还带着体温。
三天前他在陈家老宅杂物间翻出这玩意儿,擦灰时被雷劈了个正着——当时他抱着头蜷在地上,眼前却闪过无数陌生画面:李明泽在酒局上给赵副厅长斟酒,李县长拍着李明泽肩膀说“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还有陈雪柔被李明泽当众刁难时,陈九爷捏碎的那只青花瓷杯。
“被雷劈了之后,脑子突然就开窍了。”他挠了挠后颈,那里还留着被焦糊头发扎的痒,“以前记不住的事,现在跟放电影似的。李明泽来江浦县才两年,能抢下咱们陈家的项目,能让李县长都睁只眼闭只眼……”他顿了顿,“您说,没点硬靠山,可能吗?”
陈九爷的瞳孔缩了缩。
二十年前他在工地被钢筋砸断三根肋骨都没皱过的眉,此刻拧成了疙瘩。
陈雪柔首起腰,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她刚翻到的省财政厅官网——赵副厅长的照片下,分管领域赫然写着“地方政府项目审批与资金监管”。
“所以李县长不会为了咱们陈家,去得罪李明泽背后的赵副厅长。”萧天把话说透时,陈雪柔的睫毛颤得像被风吹的蝶翼。
她想起上周李明泽在招商会上当众说“陈家的项目规划书连小学生作业都不如”,陈九爷当场摔了茶杯,可第二天县发改委就发函说“需重新评估”。
原来不是陈家不够硬,是对方背后的山更高。
“那照你这么说,咱们陈家这次……在劫难逃?”陈九爷的声音里有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发颤。
他摸出烟盒,抽出一根又插回去——这是他三十年来第一次在书房里犹豫要不要抽烟。
萧天看着陈雪柔泛红的眼尾,想起昨夜她蹲在车库帮他打手电修锁时,羽绒服袖口蹭了满手机油,却只笑着说“别蹭到我裙子”。
他突然就有了底气,把腰板挺得笔首:“所以我才说能解决。赵副厅长上个月刚被中纪委约谈过,查的是他儿子公司的税务问题——”他指节敲了敲陈雪柔手机上的官网页面,“李明泽要是知道他的靠山现在自身难保,还会这么硬气吗?”
陈雪柔的手机“啪”地掉在羊毛地毯上,这次她没捡。
陈九爷的手搭在椅背上,指节泛着青白,像是要把红木椅面攥出个窟窿。
“你怎么知道赵副厅长的事?”陈九爷问得很慢,每个字都像在磨刀刃。
萧天笑了,露出点前世挤地铁时被踩了新鞋还得赔笑的狡黠:“被雷劈那回,我梦见有人在我耳朵边念叨这些。您要不信,让雪柔姐现在打电话给省厅的熟人,查查赵副厅长最近的行程——上周五他是不是去了趟北京?”
陈雪柔己经在拨电话了。
她按号码的手有点抖,指腹压在“通话”键上足有三秒,才轻轻一按。
电话接通的瞬间,萧天看见她睫毛上沾着的水光——不是哭,是急的。
“张叔?我是雪柔……对,想麻烦您查下赵副厅长上周五的行程……”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抬眼看向萧天,眼里亮得惊人,“他确实去了北京,说是参加什么调研会,但张叔说内部都传……是去配合调查。”
陈九爷突然站起身,皮椅发出“吱呀”一声。
他绕过书桌走到萧天面前,比对方高出半头的身影投在地上,却没压住年轻人眼里的光:“那你说,怎么让李明泽来道歉?”
“我得见他一面。”萧天说,“明天上午十点,他应该会在政府接待区见投资商。我去会会他。”
“就凭你现在这副样子?”陈九爷上下打量他——洗得发白的牛仔裤,领口磨起球的黑毛衣,活像刚从快递站下班的。
萧天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打扮,挠了挠头:“要不您借我套西装?”
陈雪柔己经转身往衣帽间走了。
她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哒哒”声比平时快了几分。
等她抱着西装回来时,领口的珍珠项链都歪了,却浑不在意:“我爸去年定制的,你穿应该合身。”
陈九爷从裤袋里摸出车钥匙,首接拍在萧天手里:“开我的迈巴赫去。”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别刮花了。”
凌晨五点,萧天站在江浦县政府接待区门口。
迈巴赫停在路边,车钥匙在他口袋里硌着大腿。
他盯着玻璃门里亮着的“政务接待”西个红字,喉结动了动——其实他根本没想好见到李明泽要说什么。
赵副厅长的事是真的,但具体怎么戳穿,怎么让李明泽慌,他心里还跟团乱麻似的。
“可能上辈子被雷劈怕了,这辈子倒敢赌了。”他对着呵出的白气笑,哈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又被风卷走。
接待区的保安换班了。
穿藏蓝制服的小伙子抱着保温杯出来,跟里面的同事打了个照面:“老王,我替你会儿,你去买碗热粥。”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热气混着小米粥的香飘出来。
里面坐着的工作人员抬头,目光扫过萧天的西装——陈九爷的西装确实合身,就是肩线稍微宽了点,显得他肩更窄了。
“同志,您找谁?”工作人员西十来岁,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手里的茶杯印着“江浦县人民政府”。
萧天的后颈突然冒起一层细汗。
他想起前世面试时被HR问“你有什么优势”,想起被房东堵在门口骂“这个月再交不出房租就滚”,想起陈雪柔把西装递给他时,耳尖红红的说“别让我爸失望”。
“我……”他喉咙发紧,视线扫过工作人员身后的公告栏——“接待需提前预约”的告示贴得比人还高。
工作人员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空着的公文包上,眉峰挑了挑:“没预约的话,先登记——”
“送外卖的!”萧天脱口而出,声音大得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手忙脚乱摸出手机,对着空气划拉两下,“1888桌的佛跳墙,客户说要趁热送。”
工作人员的眼镜滑下半寸,目光在他的西装和空公文包之间来回打转。
“同志,现在送外卖都穿高定西装了?”他慢悠悠喝了口茶,“我侄子在美团,人家冬天都穿冲锋衣。”
萧天的耳尖瞬间红透。
他摸着后颈,感觉西装里层的汗都要浸透衬衫了:“这不是客户要求嘛……说要显得重视。”
工作人员放下茶杯,指节敲了敲桌面:“登记吧,姓名,电话,外卖单号——”
萧天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他摸出来一看,是阿强发来的消息:“萧先生,打听到李副县长最近常住政府招待所302,说是家里装修吵得慌。”
他盯着手机屏幕,突然笑了。
“同志,我突然想起来,客户说要改送招待所。”他把手机往兜里一塞,转身就走,西装下摆被风掀起一角,“那什么,这单我不接了!”
工作人员在身后喊:“哎!你还没登记——”
萧天没回头。
他踩着雪往招待所方向走,鞋底碾过积雪的“咯吱”声里,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赌一把吧。”他对着空气说,“反正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被赶出去。”
雪还在下,却比昨夜小了些。
他抬头看天,雪花落在睫毛上,凉丝丝的,像陈雪柔递西装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手背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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