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陈家老宅的琉璃瓦，雕花铁门在身后闭合时发出闷响。
萧天站在玄关处，指尖还残留着西装内袋里那份营销方案的触感——下午在会议室随手记在便签上的几行字，此刻被小琴用烫金信封装好，边角压得平平整整。
"萧先生，这边请。"引路的佣人垂着眼，声音比往日多了几分谨小慎微。
宴会厅的水晶灯提前亮了，暖黄光晕落在二十人座的乌木长桌上，银质刀叉在青瓷碗碟间泛着冷光。
陈九爷坐在主位，翡翠扳指正一下、反一下地着桌沿，见萧天进来，眼尾的皱纹皱成一团："坐雪柔旁边。"
雪柔的位置空着。
萧天刚落座，右侧的餐椅便被人重重拉开。
林浩歪着脖子坐进来，西装领口敞着两颗扣，酒气混着香水味扑过来："赘婿就是赘婿，连媳妇都管不住，家宴都敢迟到。"
"林少喝多了。"阿强端着茶盘从侧门进来，茶盏搁在林浩面前时故意晃了晃，琥珀色的茶汁溅在他衬衫上，"我让厨房煮了醒酒汤，这就去端。"
林浩骂骂咧咧掏帕子擦衬衫，萧天余光瞥见主位上陈九爷的手指顿了顿——老人正用目光扫过陆续入座的宾客：李总、周董、几个常跟陈氏合作的投资人，连平时只出席集团年会的孙教授都来了。
"人齐了。"陈九爷叩了叩桌面，声音像敲在铁板上，"今日家宴，本是叙旧。
但有些话，当着各位老伙计的面说清楚也好。"他转向萧天，"萧顾问最近很出彩，昨天在会议室让老李下不来台，今天总得让大家看看真本事？"
李总放下筷子，油亮的额头泛着光："陈老说的是。
萧顾问既然挂着陈氏顾问的头衔，总得说说对新地块项目的看法——毕竟那是陈氏下半年的核心，砸了三个亿进去的。"
周董跟着笑："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可地产营销不是写情书，得讲真章。"
满桌人都放下了筷子。
小琴端着汤盅经过萧天身后，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手背——那是下午在茶水间约好的暗号：方案在西装内袋第三层。
萧天摸出信封的动作很慢，像是故意要让所有人看清烫金封面上"陈氏·云栖雅园"的字样。"各位前辈问的，正好是我这两天在做的。"他抽出方案时，瞥见陈九爷的瞳孔缩了缩，"云栖雅园在城郊，主打低密别墅，但周边配套不足，传统营销只强调'离尘不离城'，反而坐实了'偏'的标签。"
李总嗤笑："那萧顾问有什么高见？"
"把'偏'变成优势。"萧天翻开方案第一页，投影幕布"唰"地落下——不知何时，阿强己经在侧墙支好了设备。"我们做过调研，目标客群里40%是企业高管，30%是自由职业者，他们需要的不是'近'，是'静'。
所以云栖雅园应该打'城市私域'的概念：每栋别墅配独立茶室，园区设24小时共享会议室，甚至可以跟本地美术馆合作，每周六在园区办小型展览。"
"这算什么创新？"林浩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不就是多建两个房间？"
"但我们算过成本。"萧天调出财务报表，"共享空间按小时收费，美术馆分成只占利润5%，前期投入比扩建商业配套少30%。
更重要的是——"他抬眼看向孙教授，"孙老研究了二十年高净值人群消费心理，应该知道'稀缺体验'比'硬件堆砌'更能刺激购买欲。"
孙教授放下茶盏，镜片后的眼睛亮了："小萧说得对。
我上周刚给某顶豪项目做顾问，他们花两千万建恒温泳池，结果客户最感兴趣的是每周三的古琴雅集。"
李总的筷子停在半空。
周董探身去看投影，手指敲着桌面："这方案要是落地，去化周期能缩短两个月。"
陈九爷的翡翠扳指突然卡住不动了。
他盯着投影上的成本测算表，喉结动了动，又迅速端起茶盏——茶水太烫，烫得他眉头一皱，却硬是没放下来。
"雪柔到了。"小琴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陈雪柔站在宴会厅门口，米色真丝裙被穿堂风掀起一角。
她本想踩着细高跟径首入座，目光却被投影幕布上的方案吸引，脚步顿在原地。
"陈小姐来得正好。"周董笑着招手，"你家这位萧顾问，把我们都说服了。"
陈雪柔的手指在身侧蜷缩成拳。
她盯着方案里"城市私域"的概念图，那是她上周在董事会上提过的方向，却被陈九爷以"不切实际"驳回。
此刻那些被她画在便签上的零散想法，正以更完整的逻辑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牵强。"她开口时声音发紧，"共享空间的运营成本没算人力。"
"算过了。"萧天翻到下一页，"用智能预约系统，配两名兼职管理员，月成本比传统物业少一万二。"
陈雪柔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继续挑刺，却看见孙教授冲她点头——那是当年她在哈佛商学院做课题时，教授认可她方案的表情。
"我去补个妆。"她抓起手包，转身时带倒了椅子。
木质椅腿擦过地面的声响里，她听见周董说"陈小姐这是害羞了"，听见李总跟陈九爷说"这方案值得试试"，却独独不敢去看萧天的眼睛。
小琴追出去前，偷偷抽了张帕子按在萧天后颈。
他能感觉到帕子上沾着茉莉花香水味——是雪柔常用的那款，应该是小琴刚从她化妆间顺的。
"萧顾问这方案，确实有新意。"阿强不知何时站在长桌尽头，笑着给陈九爷续茶，"刚才孙教授说，要是成了，云栖雅园能拿个行业创新奖。"
陈九爷盯着茶盏里的涟漪，翡翠扳指在桌沿敲出规律的声响。
半响，他放下茶盏："既然大家都觉得可行，那萧顾问就牵头做。
雪柔配合。"
满桌人纷纷应和。
林浩摔了筷子起身，被阿强笑着拦住："林少，醒酒汤快好了，喝了再走？"
散宴时，水晶灯的光落在萧天脚边。
他收拾方案时，瞥见走廊尽头陈雪柔的身影——她背对着他站在落地窗前，手包垂在身侧，发梢被晚风掀起，像只困在玻璃里的蝴蝶。
"萧先生。"引路的佣人退到墙角，弯腰的幅度比来时低了三寸。
走出宴会厅时，玄关的穿衣镜映出他的影子。
镜中，陈九爷的背影停在楼梯口，老人扶着雕花栏杆站了会儿，终究没回头。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是小琴发来的消息："小姐在顶楼露台，没带外套。"
萧天摸了摸西装内袋——那里除了方案，还躺着雪柔上周落在他车里的羊绒披肩。
他抬头看向楼梯，脚步却停在原地。
"先处理云栖雅园的前期对接。"他对着手机屏幕轻声说，指尖在"拨打"键上悬了悬，终究按了"保存"。
夜风卷着桂香钻进领口，他忽然想起下午在会议室，小琴塞给他的纸条背面还写着一行字："小姐昨天翻了二十遍城市规划局官网。"
有些麻烦，该他自己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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