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的水晶灯在晚上八点准时亮起，将陈宅顶楼的穹顶照得如同星幕。
萧天站在香槟塔旁，指尖抵着冰凉的杯壁，听着不远处传来的轻笑——在一群三姑六婆中间，有人正用银匙搅动咖啡，尾音扬得像根针：“听说萧先生今早去超市买打折鸡蛋了？”
“嘘——”另一个声音压低了，“陈总在这儿呢。”
萧天顺着目光望过去。
主座上的陈九爷正端着红酒杯与林少碰杯，西装袖口的翡翠袖扣泛着幽光。
林少穿着一身剪裁极为精致的银灰色西装，腕间的百达翡丽手表在灯光下晃得人眼晕，此刻正侧头朝陈九爷说着什么，嘴角的笑容像块沾了蜜的刀片。
“萧先生。”
甜腻的香水味裹着女人的声音飘了过来。
萧天转过身，只见林少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跟前，左手还搭在陈雪柔的肩上。
陈雪柔穿着月白色的真丝裙，颈间那串珍珠是陈家祖传的，此刻被林少的指尖蹭得微微晃动。
她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影子，看不出情绪。
“久仰大名。”林少晃了晃手里的香槟杯，杯壁上凝着水珠，“都说陈家养了只金丝雀，今天一见——”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却故意让周围人听见，“这雀儿羽毛倒是顺滑，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唱曲儿？”
周围响起细碎的笑声。
二姨母用丝帕掩着嘴，三表哥的酒杯磕在桌沿上发出脆响。
萧天望着林少搭在陈雪柔肩上的手，喉结动了动。
他能闻到林少身上的雪松香水味，混着陈雪柔惯用的橙花香，像根刺扎进了鼻腔。
“林少好兴致。”陈雪柔忽然侧过身，林少的手便落了空。
她端起侍者托盘里的香槟，杯沿轻轻碰了碰萧天的酒杯，“萧先生今天穿的衬衫，是我挑的。”
在水晶杯相击的脆响中，萧天低头看自己的蓝条纹衬衫。
这是他上个月在商场打折区买的，三百八十块，标签还在衣柜里躺着呢。
陈雪柔的指尖擦过他的袖口，凉得像块玉：“衬得人很精神。”
林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扯了扯袖扣，忽然又笑了起来：“陈小姐心疼赘婿，倒像话本里的戏文。”他转向陈九爷，“伯父，我听说萧先生最近在调查昌明贸易？那公司……”他拖长尾音，“可是黄风表舅的产业。”
空气突然安静了半拍。
陈九爷的手指在桌面轻叩了两下，目光扫过萧天：“雪柔，你丈夫倒是闲得很。”
陈雪柔的脊背绷首了。
她握酒杯的指节泛白，正要开口，萧天却先一步出声：“林少对昌明贸易倒是很熟悉。”他从西装内袋里摸出手机，调出之前删掉又恢复的照片——那是昌明贸易近三年的财报，“上个月林氏集团往昌明打了三笔款，每笔两千万，备注都是‘设备采购’。”
林少的脸色变了。
他伸手要夺手机，被萧天侧身避开：“可昌明的仓库里根本没有新设备。”萧天点开一段视频，画面里是空荡荡的库房，“更巧的是，这三笔钱最后都进了林少的私人账户。”
宴会厅的音乐不知何时停了。
众人的呼吸声突然清晰起来。
林少的额头沁出了细汗，他强撑着笑：“你……你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林少不是说我闲吗？”萧天把手机屏幕转向陈九爷，“我确实闲，所以让人查了查——林氏集团这半年股价涨了百分之三十，可利润全靠昌明贸易的虚假报表撑着。”他望着林少发白的脸，“今天下午，我让人把这些资料送到了证监局。”
“你敢！”林少扑过来要抓萧天的衣领，被两个保安架住了。
他瞪着陈九爷，“伯父，他这是污蔑！”
陈九爷没说话。
他盯着手机里的财报，指节捏得泛青。
林氏背后是省城的周系资本，陈家和周系合作了五年的港口项目，此刻若真坐实财务造假……
“萧先生。”陈九爷突然开口，声音像浸了冰，“这些证据……可靠吗？”
“陈总可以让人现在就查。”萧天掏出U盘放在桌上，“证监局的人今晚就会联系林少。”
林少的腿软了。
保安松开手，他踉跄着撞翻了香槟塔，琥珀色的酒液顺着桌沿往下淌，在地毯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陈雪柔望着那滩酒，忽然想起三年前婚礼上，她也是这样看着红酒洒在租来的西装上——那时萧天蹲在地上擦酒渍，她站在旁边冷笑。
“萧先生好手段。”陈九爷的目光扫过萧天，像是在看一件陌生的物件，“雪柔，带萧先生去书房。”
“是。”陈雪柔应了一声，转身时裙角扫过萧天的裤腿。
她走得很快，萧天跟在后面，能听见她急促的呼吸声。
经过小琴身边时，小琴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袖，低声说：“林少的司机半小时前给黄风打过电话。”
走廊的壁灯在头顶投下暖黄色的光。
陈雪柔走到书房门口突然停住，转身时眼尾的泪痣在灯光下忽明忽暗：“你什么时候……”
“上个月。”萧天打断她，“你让我去医院送药，在电梯里听见护士说昌明贸易的人来找过医生。”他望着她发间的珍珠发簪，“后来小琴说昌明的法人是黄风表舅，我就查了。”
陈雪柔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书房里传来陈九爷咳嗽的声音，她伸手推门，又顿住了：“进去吧。”
门内透出的光落在两人脚边。
萧天正要迈步，余光瞥见阿强从楼梯间出来，对着手机低声说：“萧先生进书房了。”他的声音很轻，混着走廊里的钢琴声，像片落在水面的叶子。
陈雪柔己经走了进去。
萧天望着她的背影，想起昨晚日程表背面的字迹——“记得给父亲带胃药”。
他摸了摸西装内袋，那里还装着从药箱里拿的胃药瓶，玻璃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
书房的门在身后关上时，传来陈九爷的声音：“坐。”
萧天坐下，看见陈雪柔正往茶海里注水。
水蒸气模糊了她的脸，却模糊不了她眼底那丝他从未见过的——或许是认可，或许是别的什么。
窗外的风掀起窗帘，吹得桌上的文件沙沙作响，隐约能看见最上面那张，是陈家近三年的股权结构图。
有些账，确实该算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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