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风雨欲来满庭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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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风雨欲来满庭寒

 

萧天贴着厨房后墙,能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肋骨的闷响。

方才那两个佣人的声音又飘了过来,这次更近,连瓷碗磕碰的脆响都清晰可闻。

"王婶,您说这事儿可怎么收场?

张县丞昨儿刚交了印信,今儿新县丞曹大人就带着人查账——"是个年轻女佣的声音,尾音发颤,"陈二少也是糊涂,昨儿在醉仙楼门口把人家新县丞当街踹了个跟头!"

"嘘!"另一个女声压得更低,混着切菜的"咚咚"声,"陈老爷刚从慈善晚宴赶回来,我瞧着他西装都没换,袖扣都崩了两颗——"

踹了新县丞?

萧天喉结动了动。

前两日他在陈家饭桌上听陈雨吹嘘"新官儿不懂规矩",原以为不过是世家子口出狂言,没想到竟闹到当街动手。

他指尖无意识着裤袋里的青铜镜,镜面的薄雾不知何时散了些,凉得像块浸过井水的玉。

"听说曹大人放话了,要让陈家'倾家荡产'。"年轻女佣吸了吸鼻子,"方才李管事去县前街,说咱们家的'福记绸缎庄'、'兴和米行'都被封了,封条上还盖着县府大印——"

"啪!"

切菜刀重重剁在菜板上。

王婶的声音陡然拔高:"小桃你莫要胡说!

陈老爷是什么人物?

当年跟着张县丞从泥腿子拼到首富,能栽在个毛头县丞手里?"可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汽车鸣笛声,惊得窗台上的麻雀"扑棱"飞走,震得玻璃都晃了晃。

萧天抬头,透过葡萄架的缝隙,看见辆黑色轿车碾过碎石子路驶进来。

车头灯刺得人睁不开眼,他下意识后退半步,正撞在墙根的花盆上。"哗啦"一声,碎瓷片溅了满地。

"谁在那儿?"

驾驶座的车门"砰"地甩开。

阿强从车里钻出来,左脸肿得像发面馒头,看见萧天时瞳孔骤缩:"萧...萧先生?

您怎么在这儿?"

后座的车门紧接着被推开。

陈九爷扶着车门下来,西装下摆沾着酒渍,平时梳得油亮的白发乱成一团,连金丝眼镜都歪在鼻梁上。

他反手扯住后座的人往外拖,正是陈雨——陈家独子此刻西装皱得像团抹布,左脸五道红指印,嘴角还挂着血痂。

"你个不成器的东西!"陈九爷扬起的手在半空抖了三抖,到底没落下去,"张县丞退了,你当曹剑是当年任你拿捏的小科员?

当街踹县丞,你当这是你家后院?"

陈雨缩着脖子往后躲,喉结上下滚动:"我...我哪知道那是曹剑?

他穿得跟个教书先生似的,我就想吓唬吓唬——"

"吓唬?"陈九爷抄起脚边的石凳就要砸,被阿强扑上去死死抱住。

石凳砸在地上,溅起的碎石擦过陈雨的裤管,在青石板上磕出个白印子,"你可知曹剑当年在省里当督查,查垮过三个豪门?

他要真动了杀心,陈家三代基业够他扒几层皮?"

陈雨终于慌了神,拽住陈九爷的衣袖:"爸,那...那咱们去赔罪?

我给曹大人磕三个响头,您再送两箱翡翠——"

"晚了!"陈九爷甩开他的手,转身时西装后襟裂开道缝,"我带着你在县衙门口站了俩钟头,人家连门都没开!

刚才管家来消息,曹剑派了衙役封了咱们三家店,说'这是给陈二少的见面礼'!"

风卷着落叶从他们脚边刮过。

陈雨的脸白得像张纸,突然"噗通"跪在地上,膝盖撞在碎石上的闷响惊飞了檐下的鸽子:"爸,我错了,我真错了...您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啊!"

陈九爷望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喉结动了动,突然弯腰把他拽起来。

父子俩的影子在车灯下叠成一团,像两株被暴雨打弯的老树。"回屋。"他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铁板,"找你大姑父,找商会的周老...能求的人都求一遍。"

萧天躲在葡萄架后,看着陈家父子踉跄着往正厅走。

陈九爷的背影佝偻得厉害,从前挺得笔首的腰杆此刻塌成了张弓。

他摸了摸裤袋里的青铜镜,镜面不知何时又起了层薄雾,模糊得能映出他微拧的眉峰。

他想起刚穿越时,陈九爷在家族会议上摔了茶盏:"赘婿就是条狗,喂饱了还得拴着。"想起陈雪柔把离婚协议拍在他面前时,指甲盖儿上的碎钻扎得他眼睛生疼。

可此刻望着陈家父子失魂落魄的模样,他突然想起前世租的老房子——台风天漏雨,他蹲在地上接水,隔壁阿婆端来碗姜茶:"小伙子,这世道啊,船翻了,船上的蚂蚁也得喂鱼。"

厅里传来"哐当"一声,像是茶海被撞翻了。

萧天望着陈九爷踉跄的背影,突然摸了摸发疼的后颈。

青铜镜在裤袋里烫得惊人,雾蒙蒙的镜面中央,隐约映出"曹"字的笔锋。

陈府前厅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陈九爷扶着门框站在阴影里,管家举着烛台跟在身后。

烛火晃了晃,照见主位上的红木椅子,和案几上那盏凉透的茶——茶叶沉在杯底,水面浮着层灰,像片结了冰的湖。

陈九爷的手指抠进红木扶手的裂纹里,指节泛着青白。

茶盏里的冷茶浮着片蜷曲的茶叶,像片被暴雨打落的枯叶,倒映着他鬓角新添的白发——三日前家宴上,他还得意地跟客人说这是“贵气银”,如今倒成了催命的霜。

厅外传来木屐碾过青石板的声响,陈管家弓着背跨进门时,青灰色长袍下摆沾着泥点,额角的汗渍在烛火下泛着油光。

他踉跄两步,扶着门框才站稳,喉结动了动,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老爷,曹大人那儿……没松口。”

陈九爷的睫毛颤了颤,终于转过脸。

他眼里的光像被风扑灭的烛芯,只剩两个漆黑的窟窿:“说。”

“小的带着三箱翡翠、两坛二十年女儿红,在曹府门房蹲了三个时辰。”陈管家掏出手帕擦鼻尖,帕子上沾着星点血渍,“门房说曹大人在查账册,连茶盏都没让上。末了塞出张纸条……”他从怀里摸出皱巴巴的纸,双手递过去时,指节抖得像筛糠,“说是‘陈家这些年的进项,够填半条护城河’。”

陈九爷抖着手接过纸条,只扫了一眼便猛地攥成纸团。

纸团砸在地上,滚到陈雨脚边。

陈雨蹲下身捡起,展开时手都在打摆子——“查账令”三个大字力透纸背,朱红印鉴像团烧红的炭,烙得他指尖发疼。

“爸……”陈雨的声音带着哭腔,“当年张县丞说咱们的账是‘天衣无缝’,曹剑怎么……”

“天衣无缝?”陈九爷突然笑了,笑声像破风箱拉过锈铁板,“张县丞收了咱们八车金叶子,能说不好?曹剑是省督查出身,查账的本事能扒了陈家三层皮!福记绸缎庄的货单有一半是虚的,兴和米行吞了赈灾粮——”他突然卡住,喉结剧烈滚动,眼尾的皱纹里沁出冷汗,“当年跟周家用低价抢码头,做了十七本假账……”

厅里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

阿强扶着门框的手在发抖,指节泛白;小桃躲在廊下,手指绞着围裙角,指缝里渗出血珠;陈雨瘫坐在椅子上,西装裤腿沾着茶渍,像块浸了水的破布。

萧天站在门帘后,能看见陈九爷鬓角的白发在烛火下泛着银灰——那是他上周在家族宴上炫耀“陈家根基稳如泰山”时,还染得乌黑发亮的。

裤袋里的青铜镜突然发烫,雾蒙蒙的镜面裂开道缝,映出曹剑的脸:浓眉,右耳缺了块,正是前世新闻里那个“铁面督查”曹正川。

“爸,要不咱们跑?”陈雨突然抓住陈九爷的胳膊,“我在澳门有户头,够花三辈子——”

“跑?”陈九爷甩开他的手,指背青筋暴起,“曹剑早封了码头和车站。管家说县府的人守在城门,见着陈家的车就扣。”他突然剧烈咳嗽,手撑着案几,指缝里渗出血丝——是方才捏纸团时,指甲扎进了掌心。

陈管家蹲下身捡茶盏碎片,指尖被锋利的瓷片划破,血珠滴在青砖上,像朵开败的红梅。

他抬头时眼眶发红:“老爷,要不……求萧先生?”

“萧先生?”陈雨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那个吃软饭的赘婿?他能有什么办法?”

陈九爷猛地抬头,目光扫过门帘。

萧天能感觉到那道视线像把刀,割得后颈发疼——前世被房东堵在楼道骂“废物”时,也是这种感觉。

可此刻青铜镜烫得灼人,镜面的雾气里,“曹”字的笔锋突然清晰如刻。

“爸,您别听老陈头胡说。”陈雨踹了脚旁边的木凳,“那小子除了会哄雪柔开心,连股票都看不懂——”

“够了!”陈九爷拍案,震得烛台摇晃,“你闯的祸,现在倒嫌别人没用?”他转向陈管家,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齿轮,“去请萧先生过来。”

陈管家应了声,刚要迈步,门帘“刷”地被掀开。

萧天站在门口,裤袋里的青铜镜还在发烫,镜面映着他微抿的唇:“不用请,我在这儿。”

陈雨猛地站起,椅子“哐当”倒在地上:“你偷听?”

“听了。”萧天走进来,目光扫过满地茶渍和碎瓷片,“曹剑要的不是钱,是个台阶。”

陈九爷的背挺了挺:“什么台阶?”

“他当街被踹,面子挂不住。”萧天摸出青铜镜,镜面的雾气正缓缓消散,“您让陈二少在县衙门口跪足三个时辰,当众磕三个响头,再递份‘教子无方’的请罪书……”

“你疯了?”陈雨涨红了脸,“我陈家嫡子给个县丞下跪?传出去——”

“传出去曹剑的气消了,陈家的店开了,账也不用查了。”萧天打断他,目光扫过陈九爷发白的嘴唇,“否则等曹剑查出赈灾粮的事,别说跪,脑袋都得搬家。”

厅里静得能听见风穿过廊柱的呜咽。

陈九爷盯着萧天,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指腹压在他脉搏上:“你怎么知道赈灾粮的事?”

萧天没挣开,目光平静:“猜的。”

陈九爷的手指慢慢松开。

他望着窗外的夜色,月亮被乌云遮住,像块浸了墨的玉。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咚——”敲得人心发慌。

陈管家突然低低说了句:“刚才在后院,听见李管事跟张妈说……县府收到了匿名举报信,说咱们米行的账本有问题。”

众人的呼吸陡然一滞。

陈雨的脸白得像张纸,陈九爷的手又开始抖,这次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彻骨的寒意。

萧天摸着裤袋里的青铜镜,能感觉到镜面的雾气正在消散,露出更清晰的纹路——那是前世他永远不会知道的,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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