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把火车票压在教案本里时，粉笔灰落在票面上，像层薄薄的雪。
是两张去邻市的慢车票，绿皮火车，早上七点发车。陈野昨晚把票塞给她时，手心全是汗，说“查了天气预报，明天晴天，能看到海”。他的手指在“邻市”两个字上敲了敲，补充道，“离得近，当天能回来，不耽误你后天上课。”
早读课上，孩子们在读“海”字。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课本问：“老师，海是什么颜色的呀？”小满望着窗外的天空，突然想起陈野画里的海浪——总是带着点玫瑰色，像他送的那些快要凋谢的花。
“是透明的。”她笑着说，“但阳光照上去，会变成你能想到的所有颜色。”
小姑娘歪着头想了想，在课本的“海”字旁边画了朵玫瑰。“那我希望海是玫瑰色的，像陈叔叔画的那样。”
小满的心轻轻颤了颤。陈野昨天来学校送资料时，给孩子们画了张大海的速写，现在那张画正贴在教室后墙的“梦想角”，旁边写满了孩子们的愿望：“想和陈叔叔一起画鲸鱼”“想让林老师带我们去看海”。
下课铃响后，她抱着作业本往办公室走，远远看见陈野站在宣传栏前。他在看十年前的毕业照，手指在照片角落里点了点——那里有个穿蓝衬衫的少年，正往旁边穿白裙子的姑娘手里塞纸条，姑娘的辫子上别着朵玫瑰。
“那时候……你总扎马尾。”他转过身，手里捏着张刚洗出来的照片，是从毕业照上放大的，“想碰一下你的辫子，又怕你生气。”
小满接过照片，背面有行小字：“2014年6月，毕业典礼。她的辫子上有玫瑰，是我送的。”
她忽然想起那天的玫瑰，是他从花店最角落找出来的，花瓣有点蔫了，他却用清水养了整夜，还在花瓣上画了个笑脸。那时她以为是随手送的，原来他准备了这么久。
“其实……”她低头看着照片，声音轻得像耳语，“那天我把辫子梳了好久，就怕玫瑰掉下来。”
陈野的眼睛亮了。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个保温杯，打开盖子，里面是温热的柠檬水。“给你的。”他说，“查了资料，说说话多了会嗓子干。”
这是他学说话后养成的习惯。康复师说多喝水能让声带放松，他就每天带着保温杯，里面总装着温水或柠檬水。昨天听说小满要上西节课，特意早起泡了柠檬片，说“酸的，能提神”。
阳光落在保温杯上，映出两个模糊的影子。小满突然想起火车票，从教案本里抽出来递给他：“我查了，邻市的海边有座栈桥，像书里写的那样，能听到海浪撞礁石的声音。”
“还查了……”她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抹香鲸的迁徙路线，这个季节刚好会经过那里。”
陈野的喉结动了动，突然伸手抱住了她。很轻的拥抱，像怕碰碎一件珍宝，手臂却收得很紧。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闷闷的，带着柠檬水的清冽：“小满，我等这一天，等了十年。”
远处传来上课铃的预备声，是孩子们的喧闹声。小满抬手回抱住他，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节油味，混着柠檬的清香。她想起画具盒里那些糖纸，想起书架后的影子，想起未送出去的书签，突然觉得，这十年的等待，其实一点都不苦。
就像此刻，阳光是暖的，柠檬水是甜的，他的拥抱是真的。
她从口袋里掏出张纸条，是早上写的，上面只有一行字：“船票我收好了，‘小满号’明天起航。”
陈野接过纸条，小心翼翼地夹进速写本。他翻开新的一页，飞快地画了艘小船，船帆上写着两个字：“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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