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在候车室找到陈野时,他正蹲在行李箱旁,对着手机练“海浪”两个字的发音。
“海——浪——”他说得很慢,舌尖抵住上颚,气流从齿间漏出来时带着点含糊的气音。阳光透过候车室的玻璃窗落在他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像极了十年前他蹲在图书馆窗台下,给她递纸条的样子。
“不用练啦。”小满走过去,把热豆浆塞进他手里,“到了海边,听真的海浪声就好。”
陈野抬起头,眼睛亮得像盛了晨光。他的行李箱上贴满了各地的邮票,是这十年去学画的城市留下的印记,唯独缺了邻市的——那个离海最近的地方。“特意留着的。”他指着空白处,声音里藏着雀跃,“等回来,就把今天的票贴上。”
绿皮火车进站时,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这列火车她小时候坐过,车窗可以打开,座位是磨得发亮的实木,过道里总有人推着小车叫卖瓜子和矿泉水。陈野把她的行李箱放上行李架时,动作格外小心,像在搬运什么易碎的宝贝。
“以前总在画里画火车。”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指在玻璃上画着弧线,“画了很多次,却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
小满想起他画的《无声告白》系列里,有幅画叫《站台》:空荡荡的月台上,只有一列绿皮火车,车窗里映着个模糊的女孩背影,手里攥着张没写地址的明信片。那时她没看懂,现在突然明白了——画里的女孩是她,而火车要去的地方,是他当年没敢说出口的远方。
火车开动时,陈野突然从帆布包里掏出个东西,用手帕层层裹着。打开一看,是个贝壳形状的音乐盒,拧上发条,会响起《小星星》的旋律,音质有些沙哑,却格外温柔。
“在旧货市场淘的。”他把音乐盒塞进她手里,耳尖有点红,“老板说,这是十年前的款式,当时卖得最好,因为能装下秘密。”
音乐盒的底座有个暗格,小满打开一看,里面放着张泛黄的纸条,是陈野的字迹:“2015年,在邻市画海浪,突然想起你说抹香鲸会唱歌。”
原来他来过。在她以为他早己忘记小镇的那段日子,他曾站在他们约定的海边,替她听了一次海浪声。
“那天风很大,”陈野望着窗外掠过的田野,声音轻轻的,“海浪拍礁石的声音,像你翻书的动静。”
小满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掏出手机,翻到十年前的相册——有张照片是在图书馆拍的,她正趴在《海底两万里》上打瞌睡,窗外的阳光落在书页上,旁边露出半只画着海浪的速写本。那时她不知道,这张照片被陈野偷偷存进了手机,现在就存在他的相册最深处。
火车穿过隧道时,车厢里突然暗下来。黑暗中,陈野的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像在试探。小满没有躲开,任由他的指尖慢慢蜷缩,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心很烫,带着点紧张的汗湿,却让人觉得安稳。
“以前画过很多次这样的场景。”他在黑暗里说,声音比平时低些,“火车,阳光,还有你。”
出隧道时,阳光猛地涌进来,照亮了他眼里的光。小满突然想起出发前,母亲在电话里的叮嘱:“路上小心,别让他累着。”语气里的松动像初春的冰融,虽然没明说同意,却己不再是当年那个把存折推到陈野面前的模样。
“我妈昨晚给我打电话了。”她笑着说,“问你画画是不是很辛苦。”
陈野的手指动了动,握得更紧了些。“不辛苦。”他说,“想着你,就不觉得累。”
过道里传来叫卖声,陈野起身去买了两包瓜子,是奶油味的,和十年前她偷偷塞给他的那种一模一样。他把瓜子倒在纸巾上,一颗一颗剥好,堆成小小的一堆,推到她面前。
“以前看你吃瓜子,总吐不好壳。”他说得认真,“现在剥好了,你首接吃。”
小满拿起一颗瓜子仁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散开时,突然看见他帆布包的侧袋露出来个角——是本崭新的素描本,封面上画着两只手,牵着穿过铁轨,远处是翻涌的海浪。
火车“哐当哐当”地向前行驶,载着晨光,载着十年的等待,载着剥好的瓜子仁,载着未说出口的千言万语,往海的方向去。
陈野突然掏出手机,对着窗外拍了张照,发给小满。照片里,阳光在铁轨上拉出长长的线,像条通往未来的路。
下面跟着条语音,是他练了很久的、清晰的发音:
“小满,我们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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