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野的画具盒放在图书馆的橡木桌上时，阳光刚好漫过盒盖的金属搭扣。
是小满提议把它带来的。“总觉得该让它回这儿看看。”她擦着盒面上的颜料渍，指尖触到个凸起的地方，是当年他刻的小太阳，和书桌角落的那个一模一样。
盒子打开的瞬间，一股淡淡的松节油味涌出来，混着点若有似无的甜香。是糖的味道——底层铺着厚厚一层糖纸，红的、绿的、蓝的，被压得平平整整，像片被收藏的彩虹。
“这些……”小满拿起张草莓味的糖纸，边缘己经泛白，“都是我塞的？”
陈野点点头，从里面抽出张柠檬味的糖纸，上面有个小小的牙印。“这个，”他指着牙印，声音里带着笑意，“第一次收到时，以为是硬糖，咬了半天没咬动。”
小满的脸突然发烫。她想起那次塞的是水果硬糖，自己都觉得硌牙，没想到他真的会去咬。那时她总在想，这个沉默的少年到底在想什么，会不会觉得她的关心很突兀。
画具盒的中层放着几支削得尖尖的铅笔，笔杆上有深浅不一的刻痕。陈野拿起其中一支，指着靠近笔尖的地方：“这里记着你的借书日期。”
小满凑近了看，才发现刻痕旁有极小的数字：“5.12”“6.3”“9.28”。都是她借走《小王子》《海的女儿》那些书的日子。原来他早就把她的行踪，偷偷刻进了笔杆里。
“你总在月初借新书。”他翻到速写本的某一页，上面画着图书馆的借阅登记本，她的名字被圈了起来，旁边标着每次借书的天数，“最长的一次，《海底两万里》借了二十一天。”
那二十一天，她其实是故意的。那时听说陈野要去县城学画，她怕他走了没人听她讲书里的故事，就把书藏在抽屉里，每天翻几页，想着能多留一天是一天。
“怕你走了。”她低声说，手指着那本《海底两万里》的借阅卡，上面的归还日期被她涂改过，“想找个借口，多见你几次。”
陈野的动作顿住了。他放下铅笔，从画具盒底层掏出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是枚银色的书签，上面刻着艘小船，船帆上刻着个“野”字。
“本来想……借你《海底两万里》那天送你的。”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刻了很久，却没敢拿出来。”
书签的边角被磨得发亮，显然被人反复过。小满想起归还那本书时，陈野躲在书架后面，只露出半张脸，手里攥着个鼓鼓囊囊的手帕，她问他藏了什么，他只是拼命摇头。
阳光透过窗棂，在书签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小满突然注意到，船帆的背面还有个极小的“满”字，刻得很浅，像是怕被人发现。
“陈野，”她抬起头，看见他正望着自己，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你那时候……是不是也怕我走？”
他没说话，只是从画具盒里又抽出一沓纸条，是这十年间写的。没有日期，每张都只有一句话：
“今天图书馆的风铃响了十七次，像在说‘她来了’。”
“看到个穿白裙子的姑娘，差点认错人。”
“画了艘船，想给它起个名字，叫‘小满号’。”
最后一张纸条上，画着两个牵手的小人，站在图书馆门口，旁边写着：“等她回来，一起坐船去看海。”
小满的眼泪落在纸条上，晕开了那行字。她突然明白，那些藏在画具盒里的糖纸、刻着日期的铅笔、没送出去的书签，还有这十年间的纸条，都是他们没说出口的“我在乎你”。
陈野拿起那枚书签，轻轻放进她手里。“现在……送你。”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小满号’，等你掌舵。”
窗外的风铃又响了，玻璃珠相撞的声音清脆得像在唱歌。小满握紧书签，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她趴在书桌上打瞌睡，醒来时发现身上盖着件蓝衬衫，袖口沾着淡淡的颜料味。那时她以为是风刮来的，现在看着陈野手腕上那道熟悉的疤，突然懂了。
原来从很早很早以前，他们就己经在彼此的生命里，悄悄留下了这么多痕迹。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是陈野发来的消息：“明天，去海边好不好？”
下面跟着张照片：帆布包里，躺着两张去邻市海边的火车票，日期是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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