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角。
腐烂的草料、牲口排泄物在寒夜里发酵，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酸腐腥臊的混合气味，首冲脑门。
顺子脸色发青，死死捏住鼻子，几乎要呕吐出来。
他学着姜紫枫的样子，手脚并用地爬上滑腻冰冷的粪堆，脚下黏稠湿滑的触感让他几次险些摔倒。
就在他快要接近墙头时，脚下突然一滑，一块冻硬的粪块碎裂，他整个人失去平衡，踉跄着撞向粗糙的原木围墙。
千钧一发，一只铁钳般的手猛地拽住他的后衣领，巨大的力量将他硬生生拖住。
同时，“嚓”的一声轻响，姜紫枫手中的断刃己经深深插入原木围墙的缝隙，年久失修的木墙竟被他生生撬开一道狭窄的豁口，腐朽的木屑簌簌落下。
“忍着点！” 姜紫枫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紧接着，一股大力传来，顺子感觉自己像一件破麻袋般被猛地从豁口推了过去。
姜紫枫紧随其后，动作迅捷如狸猫，无声地钻了进来，反手又将断刃插入豁口边缘，小心地将其虚掩复原。
营地内死寂得可怕。
数十个巨大的草垛在清冷的月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
草垛排列得异常规整，每垛之间留有三尺宽的通道，地面扫得干干净净，别说巡夜的士兵，连只老鼠的影子都看不到。
只有风穿过草垛缝隙时发出的细微“呜呜”声。
姜紫枫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急速蔓延。
这安静得反常，过于干净整洁，绝非繁忙粮草重地该有的景象。
除非……他脑中警铃疯狂大作。
“小心！” 顺子带着哭腔的惊叫陡然响起。
他手指颤抖地指向不远处一个草垛的阴影深处的月光下，那里分明有一道金属的冷光一闪而逝，那是箭头的反光。
姜紫枫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没有丝毫犹豫，猛地侧扑，左手狠狠拽住顺子的腰带，两人狼狈地滚进旁边一个松软的草垛。
几乎是同时，“咻——！” 一支弩箭撕裂空气，带着死亡的尖啸擦着姜紫枫的耳际飞过，“夺”地一声深深钉入他们刚才藏身的草垛深处。
箭杆尾部的红缨还在微微颤动。
“有埋伏！” 姜紫枫的怒吼如同炸雷，在死寂的营地轰然爆开。
断刃己然出鞘，寒光乍现，他反手用尽全力将惊呆的顺子推搡进另一垛干草后面，“点火！按原计划！快！”
死寂瞬间被狂乱的厮杀声撕裂。
草垛阴影里、粮仓后方，如同变戏法般跃出无数元兵的身影。
刀光剑影，瞬间填满了通道。
常遇春的咆哮如同受伤的巨熊，他挥舞着两柄板斧，旋风般冲入敌群。
斧刃带着开山裂石的力量，狠狠劈开两名扑上来的元兵胸膛，滚烫的鲜血和破碎的内脏喷溅而出。
一名火铳手被眼前地狱般的景象刺激得双目赤红，他嘶吼着，对着一个藏有元兵的草垛悍然扣动了扳机。
“轰！” 沉闷的铳响震耳欲聋。
铅弹轻易撕裂了干草，藏在其中的元兵发出一声凄厉短促的惨叫，随即被草垛内部预先藏好的硫磺、硝石被火星引燃腾起的丈高烈焰瞬间吞噬。
“噼噼啪啪”的爆响！
“东边点火！” 姜紫枫一边挥动断刃格开刺来的长枪，一边嘶声大吼。
他眼角余光瞥见东门方向，一股粗大的浓烟正翻滚着升腾而起，在黎明的微光中格外醒目——东门的弟兄们也得手了。
混乱正在蔓延！一丝希望刚在心中燃起，异变陡生。
“轰隆隆！”
正南方向，数个巨大的、草料堆毫无征兆地同时猛烈爆炸。
仿佛地底沉睡的火山骤然喷发。
冲天的烈焰混合着无数燃烧的草屑、泥土、碎石，如同愤怒的火龙般咆哮着腾空而起。
灼热的气浪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瞬间将姜紫枫等人逼退数步。
爆炸形成的巨大火墙，带着焚尽一切的高温，恰恰封死了他们预留的、唯一的退路。
耀眼的火光将每个人的脸映得通红，也映出了姜紫枫眼中瞬间冻结的惊骇。
“呜…呜…呜！”
凄厉的号角声撕裂了爆炸的余音，从营地西面八方同时响起。
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潮水般从各个通道、营房后涌出。
刀枪如林，反射着跳跃的火光。
为首一员千户骑着高头战马，手中沉重的狼牙棒舞动得虎虎生风，搅动着灼热的空气，脸上带着残忍：“杀！”
姜紫枫的目光急速扫过，心沉到了谷底，至少两百名甲士。
而他们，算上东西门佯攻的弟兄，此刻能聚集在此的，不足二十人。
“背靠背！结阵！” 姜紫枫的怒吼压过了所有嘈杂。
断刃闪电般劈出，将一柄迎面刺来的长枪从中斩断。
“老常！火铳手压制骑兵！其他人！给我死死顶住这个缺口！”
他指向西北角他们翻进来的方向，那是此刻唯一没有被火墙完全封死的区域，却也正涌来最多的敌人！
“狗娘养的！来得正好！爷爷的斧头正渴着呢！” 常遇春狂吼着回应。
两柄板斧在他手中化作两轮死亡的旋风，带着恐怖的呼啸声。
一名元兵举盾格挡，“咔嚓”一声脆响，包铁的木盾连同持盾的手臂被齐刷刷斩断。
另一名元兵试图偷袭，斧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两颗惊恐的头颅几乎同时冲天而起。
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浇了他满头满脸，更添其凶悍。
仅存的几名火铳手背靠背聚在一起，铳口喷吐着致命的火光。
“轰轰轰”的齐射声震得人耳膜欲裂。
铅弹撞击在元兵的铁甲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脆响和濒死的惨嚎。
然而元兵实在太多，倒下一批，立刻又有更多踏着同伴的尸体和鲜血涌上来。
阵线在步步后退，被压缩得越来越紧。
顺子蜷缩在一个燃烧过半的草垛残骸后，双手因恐惧和寒冷剧烈颤抖着，几乎握不住火药袋。
他拼命地将黑火药倒进铳口，再用铜条狠狠地捅实，每一次动作都带着濒死的绝望。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猛地瞥见一道寒光。
一名身材高大的元兵，从侧面通道的浓烟中冲出，手中雪亮的弯刀带着凄厉的风声，正狠狠劈向背对着他，全力抵挡前方三杆长枪的姜紫枫后背！
“紫枫哥！” 顺子的尖叫声带着撕裂般的哭腔，完全变了调。
极致的恐惧瞬间转化为不顾一切的疯狂，他几乎是本能地抓起脚边仅剩的一个火药包，用尽全身力气朝那名元兵掷了过去。
包裹在空中翻滚着，系口的火绳，竟鬼使神差地擦过旁边草垛上一簇跳跃的火苗！
“嗤啦！”
火星瞬间点燃了火绳！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在离姜紫枫后背不足五尺的地方轰然炸开。
狂暴的气浪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姜紫枫背上。
他整个人被推得向前猛冲几步，胸口狠狠撞在一截烧焦的木桩上，喉头一甜，眼前金星乱冒。
爆炸的巨响瞬间剥夺了他的听力，耳朵里只剩下尖锐的蜂鸣。
那名偷袭的元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撕成了漫天血雨和燃烧的碎块。
“你他娘的想炸死老子？！” 常遇春被爆炸的气浪掀了个趔趄，暴怒地咆哮着，一斧劈飞一个趁机扑上来的元兵。
“炸得好！真他娘的解气！还有没有？再来几个！给老子炸死这帮龟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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