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寒霜无声无息地凝在枯草尖上，踩上去是细微的碎裂声。
姜紫枫伏低身形，在荆棘密布的山径上潜行。
身后十余人无声跟随，每一步都踏在嶙峋怪石与带刺藤蔓的缝隙里。
常遇春庞大的身躯扛两柄板斧在队尾移动。
姜紫枫猛地顿住，反手如铁钳般按在身后顺子单薄的肩头，力道让少年一个趔趄。
姜紫枫虽然对顺子跟上来很是恼火，但他不忍责骂这个一首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兄弟。
前方百米，元兵巡逻队的灯笼。
十六名甲士排成两列，腰间佩刀在稀薄月华下反射出冷硬的金属光泽，铁靴踏在冻土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咔嗒”声。
“分三组，贴崖壁。” 姜紫枫的声音压得极低。
队员们瞬间散开，溶入山壁浓重的阴影里。
常遇春一把薅住顺子的后领，像拎小鸡似的将他拖进一丛虬结的枯灌木，另一只蒲扇般的大手死死捂住少年的口鼻。
常遇春喘着粗气：“小崽子，把嘴闭严实了！”
脚步声迫近，带着铠甲摩擦的“哗啦”声。
姜紫枫身体紧贴冰冷的岩壁，碎石硌得肋骨生疼。
他默数着对方的步频，心跳与沉重的脚步声在胸腔里形成诡异的合鸣。
一步，两步……当第十二步落下时，队伍末尾的一名甲士靴尖踢到了路边一根不起眼的枯树枝。
“咔嚓”！那细微的断裂声在姜紫枫耳中却如惊雷炸响。
那是他们半个时辰前精心布置的预警标记。
“准备……”一声短促的惊呼骤然撕裂了紧张的死寂。
一名元兵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住，猛地踉跄前扑，沉重的身躯“砰”一声重重摔倒在姜紫枫藏身的狭窄岩缝前。
钢盔“哐啷啷”滚落在地。
那元兵少年眼中的迷茫瞬间被极致的恐惧取代，瞳孔缩成针尖，喉头滚动着，右手己闪电般摸向腰间的牛角号！
姜紫枫的断刃比任何惊叫更快！一道乌光精准地没入对方咽喉。
鲜血溅了他满手满脸，左手如铁箍般死死捂住对方的口鼻，将一切声响扼杀在绝望的痉挛里。
那年轻的生命在他臂弯中剧烈地抽搐了几下，温热的躯体迅速变得沉重而冰冷，那双瞪大的、失去神采的眼睛。
几乎是同时，身后传来两声极其轻微的弓弦“嗡”鸣，两名闻声欲上前查看的元兵被暗处埋伏的弓箭手精准射穿咽喉，尸体沉重地砸在厚厚的枯叶堆上，只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拖到岩后。” 姜紫枫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他用死者肮脏的披风草草擦去断刃上的血污，动作快而冷硬。
目光越过岩缝，扫视着越来越近的灯笼光晕和影影绰绰的人形。
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混杂着泥土和腐烂落叶的霉味。“剩下的人，屏息。”
巡逻队停在五步之外，为首的百户用刀柄不耐烦地敲了敲地上那顶滚落的钢盔，粗嘎的嗓音带着怒火：“狗崽子们又偷喝酒？等老子回营，扒了你们的皮！”
话音未落，他脸上的怒容瞬间凝固，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死死盯着自己胸前一支冰冷的箭头，此刻己经穿透了皮甲。
姜紫枫的断刃划出一道凄冷的弧线，几乎在百户倒下的同时，精准地抹过旁边第二名元兵的脖颈。
这一次，喷涌而出的鲜血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发酵大蒜般的恶臭，热乎乎地糊了姜紫枫一脸。
浓烈的腥气冲得他胃里一阵翻滚。
“撤！” 他甩了甩刀刃上黏稠的血浆，低喝一声，示意队员跟上。
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常遇春庞大的身躯从灌木后窜出，一手一个提起两具元兵尸体，如同甩两袋麦子般狠狠掼进旁边深不见底的山涧。
“娘的，”他啐了一口唾沫，骂道，“这元兵的酒气，比俺老家乡下那十年老醋缸还冲鼻子！”
顺子从藏身处手脚并用地爬出来，小脸煞白，嘴唇哆嗦着，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攥着腰间的火药包。
队伍在血腥与黑暗中重新集结，沉默地继续向目标推进。
常遇春瞥了一眼身侧沉默疾行的姜紫枫，对方脸上凝固的血污在微弱的天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将肩上的板斧换了个更稳当的位置。
姜紫枫眼角余光扫过他略显躁动的步伐，常遇春咧咧嘴，最终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是脚下的力道更重了几分，踩断枯枝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子时三刻，山势渐缓。
一片巨大的、用粗大原木围成的方形建筑群，终于在稀疏的林木掩映下显露轮廓。
元兵粮草营。
丈许宽的壕沟，蜿蜒盘绕在营地外围，沟底密密麻麻插着削尖的竹桩，尖端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森森冷光。
空气中飘来一股混杂着牲口粪便、干草和陈年谷物霉变的复杂气味。
姜紫枫伏在山顶一块冰冷的巨石后，取出自制的竹筒望远镜。
冰凉的竹筒贴在眼窝上，带来一丝刺痛。
视野里，南门灯火相对明亮，西名守卫如同木桩般矗立，每隔一刻钟，便有一队西人小队迈着僵硬的步伐前来替换。
东门则有两队巡逻兵，沿着固定的路线交叉巡视。
姜紫枫的视线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西北角那里的围墙外，赫然堆积着一座半人高的马粪堆。
粪堆边缘紧贴着木墙，顶部甚至高过了墙头。
那是整片防御工事中唯一的、散发着污秽气息的缺口。
“老常，” 姜紫枫放下竹筒，“你带五个人，从东侧绕过去，目标是吊桥索轮！务必砍断！”
他指向东南方那座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吊桥轮廓。
“顺子，跟我走西北角翻墙。其余人，分两组，在东西门制造混乱！火铳、火药包，动静越大越好！把狗娘养的都引过去！”
“得嘞！” 常遇春一把提起板斧，斧刃在夜色中划过一道微光。
他冲身边几个精悍的弟兄咧嘴一笑：“砍完绳子，俺们就去东门。”
他身后的汉子们无声地握紧了手中的刀枪，眼中跳跃着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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