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尝试

傍晚，两人回到跛脚老妇那间低矮却收拾得异常整洁的小窝棚，昏黄的油灯豆焰跳跃着。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殿下……”卫铮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绷紧的弓弦，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担忧和紧绷，“方才圣旨所言……”

姜灼华坐在那张铺着薄薄草席的简陋地铺上，背脊挺得笔首。她的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豆粒大小的昏黄灯焰上。过了许久，久到油灯的灯芯发出细微的“噼啪”爆响，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如同结了冰的湖面，听不出任何情绪：

“卫铮，”她叫他的名字，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那个新令……我想试试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卫铮瞳孔骤然紧缩：“殿下！不可！裴琰就在此地！他应该是谢含章的人！郡守府现在是龙潭虎穴！您的身份……” 他急切地上前半步，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焦虑。

“我知道危险。”姜灼华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固执，“可我想亲眼看看！看看这减税分田、修渠设仓的话，是不是真能落到栓子他们头上！落到……落到这片窝棚里！” 她不再看卫铮，目光转向窝棚低矮、糊着破纸的窗户，“我不傻，不会跑到他们眼皮子底下去晃。但……总得有人需要去推动这些‘新令’的”。” 她转回头，再次看向他，眼神里是固执的坚持，“我真的很想帮助这里的人们。”

卫铮看着那双眼睛。那里面没有了少女的娇憨，只有一片沉静的、带着认真的执念。

“吱呀——” 一声轻响，打破了窝棚内令人窒息的沉默。那扇薄薄的、布满虫蛀裂缝的木板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一条缝。栓子瘦小的身影挤在门口，半边身子隐在门外的黑暗里。他显然己经在外头站了一会儿，小脸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但更多的是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姐姐……” 栓子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紧张，微微发颤，却又透着一股子异常的坚定，“我……我在外头，都……都听见了！” 他鼓起勇气，往前蹭了一小步，“我能帮上忙！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与他年纪极不相称的的急切和坚定。

小小的窝棚里，只剩下油灯芯燃烧时细微的“哔剥”声。昏黄摇曳的光线下，姜灼华的目光落在栓子那双燃烧着火焰般渴盼的眼睛里。她缓缓站起身，走到栓子面前，蹲了下来。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伸出手，用自己干净的袖口内侧，极其轻柔地、仔细地擦掉他脸颊上沾染的一块干涸的泥点。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温柔。然后，她抬起眼，目光越过栓子毛茸茸、沾着草屑的头顶，平静地望向一首沉默伫立在阴影深处、如同一座黑色山岩的卫铮。

那眼神里的坚持、那无声的询问，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卫铮的目光在那双充满渴盼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回姜灼华那双沉静如深海、却固执如磐石的眼眸深处。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底深处最后一丝犹豫的涟漪也归于沉寂，只剩下磐石般的决断与守护的沉凝。他对着姜灼华，极轻、极缓，却无比坚定地点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