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的清晨来得晚,却带着渗骨的寒意。当第一缕稀薄的金光刺破灰蓝色天幕,照亮“云巅雪居”小院时,卓玛大姐的丈夫——一个身材高大结实、脸庞被高原阳光晒成赭石色的藏族汉子多吉——己经带着一个人站在了院门口。
多吉指着身旁一个看起来五十岁上下、腰身微驼但眼神锐利如鹰的汉子介绍:“拓跋兄弟,这位是央金大叔!这一片最好的向导,没人比他更熟进山的路,特别是靠近‘地狱之门’边上的老道!”
“地狱之门?”拓跋奕听到这个当地称呼心中一动。
央金大叔沉默地点点头,只说了两个清晰的词,声音沙哑却带着分量:“多吉朋友,加钱。”他浑浊但锐利的眼睛扫过拓跋奕的登山包,重点在腰间的登山绳和主锁上停留片刻,似乎在评估这个城里娃的分量。
钱没问题。拓跋奕早就备足了现金。他需要的不是最舒适的服务,而是最熟悉那片禁忌之地的领路人。
用过简单的早餐:热腾腾的羊奶和烤饼,在卓玛大姐“注意安全”、“早点回来”的叮嘱和老爷爷担忧的眼神中,拓跋奕跟着央金大叔出发了。多吉开着一辆半旧的皮卡,将他们送到远离公路的牧区边缘。接下来的路,只能靠脚力和牦牛。
换上更适合崎岖山路的牦牛骑行了一段(主要是驮物资),地势开始明显抬升。空气变得稀薄冰冷,每一口呼吸都带着寒意。西周的景象逐渐变得荒蛮。嶙峋的黑色怪石如同凝固的巨兽伏卧在冰冷苍白的荒原上。枯死的灌木枝桠扭曲狰狞。天空是一种带着压迫感的铅灰色,即使在白天也显得格外低沉。风像是无处不在的低语,在石缝间呜咽盘旋。
“前面……就是‘那棱格勒’了。”央金大叔指着前方一个被两侧巨大山体挤压形成的、宽逾百米的巨大豁口。那豁口像一张通往地狱的巨口,里面光线昏暗,只看得见嶙峋山石冰冷的轮廓。风在这里明显增大,刮在脸上如同刀割,卷起细碎的沙砾打着旋。
“那棱格勒”,藏语里意为“通往地狱之路”的地方,更是广为人知的恐怖代名词——“昆仑山死亡谷”。传说这里是连接九幽地府的通道,千百年来,误入的牧民、牛羊乃至胆大的探险者,经常莫名失踪,尸骨无存。磁场混乱、雷暴频发、诡异迷雾……种种解释不一而足,但结果都是:死地!
他们从死亡谷侧面切入。所谓“老道”,不过是多年前牦牛踩出来的、早己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堪的狭窄小径,掩藏在巨大的岩石和深沟之间。路线极其复杂迂回。央金大叔像是行走在自己的后花园,几乎不需要辨认方向,脚步轻快稳健。拓跋奕则紧跟着他的脚印,每一步都小心翼翼,避开湿滑的岩石和覆盖薄雪的暗沟。
空气越来越稀薄,寒冷如针般刺穿着肺部。西周环境压抑得可怕。巨大突兀的黑色岩石像一座座孤寂的墓碑。深不见底的峡谷阴风阵阵。寂静中,只有风声和他们踩在碎石上的嚓嚓声,还有拓跋奕自己越来越沉重的喘息。
拓跋奕一路走,一路不动声色地观察。他摊开手机记录的卫星地图定位和简易地形图,与《斩龙手札》里提到的几个描述图片进行对比——“断龙岩”~两侧那巨大如卧龙断脊的黑色山体、“煞风回环处”~死亡谷入口侧面那旋转吹息的诡异风声位置、“九曲阴壑”~他们现在所走的这条极度曲折隐蔽的路径,如同在巨大的石兽内脏中穿行。……惊人的吻合!他的心越沉越快——这里就是当年斩龙主战场之一的边缘地带!
走了整整半天,深入死亡谷侧翼的山沟近二十公里后,眼前出现了一片稍微开阔的乱石滩。石滩尽头,是另一道更为狭窄、光线更加幽暗的嶙峋石缝。
央金大叔停下了脚步。他的脸色在铅灰的天光下显得异常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拓跋奕从未见过的惊惧。他指着前方那条仿佛要吞噬一切光线的阴冷石缝,声音干涩而坚决:“拓跋小兄弟,不能再走了!祖宗传下来的话,过了这道‘鬼牙缝’,就是阎王的鼻子底下!活人止步!不管你去那玉虚峰底下找什么石头堆、石板,那都在‘阎王鼻子’后面!”
他看着拓跋奕,浑浊的眼中满是警告和不容辩驳的坚决:“我的任务,就是带你看看‘地狱之门’边边上的老路。再往前,给多少钱也不行!触怒了山神,谁也回不去!现在,跟我回去!”他不由分说,转身就要原路返回。
拓跋奕心中大急。根据手札描述的地形特点比对,过了这道所谓的“鬼牙缝”,才真正接近当年阵法崩坏的核心边缘区域,也就是当地人传说中“玉虚峰遗迹”所在的方位!他千里迢迢而来,岂能在此放弃?
“央金大叔!等等!再商量下!”拓跋奕上前一步试图挽留。
就在两人相隔不过十几米,争执初起之时——
呜——!
毫无征兆地,一阵极端狂暴的、如同万千野兽齐声嘶鸣的厉啸猛地从那条幽暗的“鬼牙缝”深处席卷而出!紧接着,峡谷两侧本就强劲的风势瞬间变得极其混乱疯狂!
不是普通的风!
那是带着巨大沙砾的、旋转着冲天而起的黑色狂澜!是遮天蔽日的巨大尘暴!它像一个被激怒的黑色巨兽,骤然膨胀开来,瞬间遮蔽了铅灰的天空和嶙峋的岩石!
“山神发怒了!!!”央金大叔发出一声近乎凄厉的惊叫,声音瞬间被狂风的咆哮淹没。他下意识地想抓住旁边的巨石固定身形,同时对着拓跋奕的方向奋力嘶喊:“趴下!抱住石头!!”
然而,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拓跋奕只看到央金大叔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面容在眼前一闪,下一秒,视野就被彻底吞噬!
狂暴的风沙裹挟着拳头大小的碎石,如同倾泻的铁流狠狠砸在身上!痛!冰冷的窒息感瞬间扼住喉咙!护目镜和口鼻瞬间糊满沙土!眼前完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和震耳欲聋的毁灭咆哮!
他本能地朝记忆中一块凸起巨石的方向猛地扑过去,死死抱住那冰冷的岩石。狂风的力量大得惊人,如同无数双巨手试图将他撕碎拖走!他能感觉到背包背带勒进肩膀的剧痛!石头表面在风沙打磨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血液仿佛都要被这极致的寒冷和恐惧冻结!
天地间只剩狂暴的风沙和死寂般的黑暗。时间和空间都失去了意义。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拓跋奕几乎耗尽了所有意志力死死扒住岩石,才没有被狂风卷走。
呜咽的狂风终于减弱了一些,那遮蔽一切的沙幕缓缓变薄,终于消散。
拓跋奕剧烈地咳嗽着,吐出满嘴的泥沙。他颤抖着用手臂擦拭着护目镜和口鼻上的沙尘,视野逐渐恢复。天色依旧铅灰阴沉。
他第一时间看向央金大叔刚才所站的位置——空的!只有嶙峋的巨石在风中沉默着。那片乱石滩上,除了沙尘新盖的痕迹,空无一人!
“央金大叔?!”拓跋奕嘶哑着喊了一声,声音在峡谷回荡,瞬间被风声吞噬。回应他的,只有更远处峡谷深处的呜呜回音,像是什么东西在嘲笑。
冷汗瞬间浸透了拓跋奕的内衣。完了!向导失踪了!在这片魔鬼之地,失踪就意味着……不敢想!巨大的恐慌和愧疚瞬间攫住了他。
怎么办?退出去吗?风沙是从那“鬼牙缝”深处吹出来的,退路暂时安全。可是,央金大叔能去哪里?是被风卷走掉下深沟了吗?还是……触犯了禁忌,被“山神”抹去了?而且……任务!玉虚峰遗迹就在前面!
他跌跌撞撞地站起身,环顾西周。视线不由自主地投向那道吞噬了央金大叔和刚才恐怖风暴的源头——那条幽暗、窄仄、如同地狱獠牙般张开的阴冷石缝。
“鬼牙缝”后面的空间,此刻似乎静悄悄的,但那绝对的死寂,反而比刚才的风暴更让人心悸。
退?回去找卓玛大姐求助?可等他们再来,天知道会发生什么?而且向导就在他眼前突然消失,回去他又该如何解释?
进?孤身一人深入这条被当地人视为禁忌中的禁忌的死亡峡谷核心?《斩龙手札》中描述的仙凡战场、规则崩坏之地?还有刚才那场仿佛凭空生出的恐怖尘暴……
那本冰冷的手札封面内页上,那狰狞的龙爪图突然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刘伯温最后用血刻下的那三个字,如同重锤般砸在心上:
慎!慎!慎!
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但与此同时,一股被逼到绝路、混杂着不甘与深入骨髓的冒险欲的火苗,也在胸膛中疯狂燃烧起来。
风,带着死谷深处的阴寒,卷过空寂的乱石滩,如同死亡的请帖。
拓跋奕深深吸了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那冰寒似乎暂时压下了恐惧的悸动。
他不再犹豫,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装备,咬紧牙关,迈开脚步,朝着那条通往死亡谷核心深处、通往玉虚峰遗迹的——
“鬼牙缝”走去。
身影很快就被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彻底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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