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在铁轨上规律地摇晃着,发出低沉的隆隆声响。窗外,城市的灯火早己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暮色苍茫的戈壁滩。铁青色的大地向天际蔓延,偶尔点缀着几丛顽强的骆驼刺,在昏黄天光下投下扭曲孤独的影子。远处的祁连山余脉在薄暮中化作深黛色的剪影,沉默而威严。
拓跋奕靠在硬卧下铺的窗边,笔记本电脑放在膝上,屏幕幽幽地亮着。窗玻璃上映出他略显疲惫却眼神专注的脸庞。告别时的温暖与不舍被深深压进心底,此刻充斥脑海的,是《斩龙手札》中那些惊心动魄的描述——“万仞雪峰崩塌无算,玄冰之下皆染赤色!”、“灵枢天梯倾颓”、“仙凡通道永绝!”
他的手在触控板上快速滑动、点击。浏览器页面堆叠如山:
昆仑山脉地质调查报告: 快速扫过板块构造、抬升历史、冰川活动。“西段地质结构复杂,存在大范围远古断裂带、磁场背景值多处异常”——断裂带?磁场异常?这会是六百年前那场撼动天地根基的斩龙之战留下的伤痕吗?
驴友探险论坛热帖:《那些年,我在昆仑秘境遇到的怪事》: “在玉虚峰北麓冰川附近,指南针彻底失灵”;“寂静的夜里听到仿佛源自地底的沉闷轰响,像是某种巨大金属结构在哀鸣” —— 沉闷轰响?会是书中描述的崩塌余音,或是当年封印大阵残余的共鸣?
《昆仑神话传说汇编》:着重看关于刘伯温的条目。“民间传言,明初国师刘伯温曾三入昆仑,最后一次不知所踪,有牧民称在风雪天见过白发道人踏空而去” —— 刘基的踪迹,他寻找秘引的线索,是否还残留在这片山脉的某个冰封角落?
卫星地形图(昆仑山脉西段):视野不断拉近、再聚焦。连绵的雪山与深邃的沟壑在冰冷的电子屏幕上铺展开来,只剩下精确的GPS坐标和高程数据标识着这片荒古之地。他目光死死锁定在摊开的《斩龙手札》上——那泛黄的纸页间,一幅笔触古拙的地图清晰可见,上面用难以辨识的古篆标记着几个关键节点。他急切地想在眼前这片由现代科技描绘的地貌中,找到手札地图上那几个神秘标记所对应的位置。玉虚峰、玉珠峰、西王母瑶池传说地……这些己知的地标,将成为他后续追寻的重要坐标。
时间在飞速滚动的网页和地图定位中流逝。窗外夜色彻底笼罩大地,星辰在无边漆黑的戈壁上空铺洒开来,璀璨得近乎虚假。
哐当——咔嚓! 伴随着悠长的汽笛声,列车缓缓驶入西宁站。
西宁的夜风带着高原特有的清冽和一丝微尘的气息,瞬间穿透衣物。拓跋奕背着巨大的登山包,拎着行李箱,随着稀疏的人流挤出车站。寒气让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远处城市的灯火在高原稀薄的空气中显得有些迷蒙,带着一种异域的疏离感。
他需要找一个进山前的落脚点,最好是能接触当地风土人情的地方。手机上打开预定APP,搜索“昆仑山脚”、“格尔木附近”、“民宿”。一番筛选,他相中了一个评分不错、位置靠近格尔木市郊、毗邻通往昆仑山脉主路、由藏民经营的“云巅雪居家庭旅馆”。简介里提到主人热情好客,提供家常藏餐,还可以提供进山路线咨询——这正是他需要的。
联系了老板娘卓玛大姐,确认有空房后,他迅速叫了一辆网约车。车子在寂静的高原公路上行驶了近一个小时,城市的喧嚣被彻底抛在身后,空气越发清冷干净,带着冰雪的气息。最终停在一处安静的小院前。
院门亮着一盏昏黄却温暖的灯。一个身材壮实、面色黝黑透着高原红的藏族中年妇女正站在门口张望,穿着厚实的藏袍,笑容朴实热情——正是卓玛大姐。
“是拓跋兄弟吧?扎西德勒!快进来,路上辛苦了!”卓玛大姐的普通话带着浓浓的青海口音,热情地帮忙提箱子。
小院不大,干净整洁。几间平房灯火通明,主屋正飘出奶茶和炖牛肉的浓郁香气,驱散着高原的寒意。走进客房,暖意扑面而来。房间布置简单朴素,但异常干净温暖,墙上挂着色彩浓烈的吉祥唐卡,床上是厚厚的、带有太阳图案的羊毛毡毯,触手生温。
放下行李,拓跋奕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卓玛大姐爽朗地笑了:“饿了吧?快,去主屋吃饭!糌粑、牦牛肉汤,还热着呢!”
主屋兼作餐厅和客厅。炉火烧得正旺,铁皮壶里的奶茶咕嘟作响,氤氲着奶香。一个七八岁、小脸蛋红扑扑的藏族小男孩好奇地打量着拓跋奕,躲在一位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正抽着烟锅的老爷爷身后。老爷爷用藏语说了句祝福的话,卓玛大姐翻译道:“阿爸说,远方来的客人,神山会保佑你的。”
温暖的食物下肚,滚烫咸香的牦牛肉汤和扎实的糌粑迅速驱散了旅途的疲惫和高原的刺骨寒意。拓跋奕一边吃着,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问起昆仑山。
“大姐,这昆仑山,在你们本地,都有啥说法不?” 拓跋奕嚼着糌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像个好奇心重的普通游客,“听说山里有些地方特别神秘?老辈人有没有传下什么特别的古话?”
卓玛大姐坐在炉火旁,一边织着毛线一边打开了话匣子:“说法多了去了!我们藏族人叫她‘阿尼玛卿’,神圣得很!是神仙住的地方!”她指了指墙上一幅描绘雪山群峰、缭绕祥云的唐卡,“老一辈都说,山里面有大洞府,藏着宝贝,还有神灵守护。不过啊,”她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敬畏,“靠近山根的地方,有些深谷冰缝,邪门得很,可不敢乱去!牛羊都绕着走。”
“哦?邪门地方?”拓跋奕精神一振,放下汤碗,身体微微前倾。
“是啊,”旁边的老爷爷磕了磕烟锅里的灰,也加入了话题,用生硬的汉语慢慢说,“太阳照不到的背阴深谷,看着好好的路,牛羊走进去,有时就…就迷路了,转不出来。还有雪线往上,某些山口,”他浑浊的眼睛望向窗外黑暗的山影方向,“响晴白日的,忽然就刮起冷风,那风刮得…刮得像刀子割肉,还呜呜地响,就像…像有人吵架,像有人哭号”。他似乎努力回忆着那声音,脸上带着困惑和一丝惧意,“放羊的娃回来说过…听着渗人得很,骨头缝都冷。”
风如哭号?拓跋奕想起了手札中关于战场亡魂不散的描述和论坛里的怪声帖子。他不动声色地追问:“听说玉虚峰附近,有什么特别古老的、不像现在人弄的东西吗?比如很老的石头堆什么的?”
“玉虚峰?”卓玛大姐皱着眉想了想,“西边…好像是有那么个地儿,老早以前…”她看向老人,“阿爷,你年轻时听更老的老人提过吧?说是在很陡的山崖下,有人发现过特别大的石头堆,垒得跟我们现在堆玛尼石完全不一样,怪得很!还有…还有刻着怪模怪样字的石头板子,埋在雪里…不过太险了,根本没路,后来大雪封山,就再没人找见过了。”
古老的、异于现代的垒砌方式?刻着未知文字的石版?拓跋奕心头剧震——这极可能就是当年斩龙布阵的遗迹,或是后来刘伯温探寻秘引时留下的标记!
“想去看看?”卓玛大姐看着他眼中闪过的精光,带着过来人的了然和担忧提醒道,“那地方可远了,地形复杂得很,没熟路的向导领着,根本摸不着门!而且这山里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你要是真想进山探探,明天早上我让我家那口子去镇上帮你打听打听,找个认路的老把式?他认识的人多。”
“太好了!大姐,真是麻烦您了!”拓跋奕真诚地道谢,心中稍定。向导是绝对必要的,昆仑的凶险,绝非书本和网络信息可以衡量,更不是仅凭一股热血就能征服征服的莽荒之地。
夜深了,炉火渐暗,奶茶壶也安静下来。高原的寂静如同实质般包裹了小院,只有风声在远处呜咽。拓跋奕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厚实温暖的羊毛毡毯里,身体疲惫,思绪却异常清晰。
窗外,是高原辽阔得令人心悸的、繁星密布的夜空,星河仿佛触手可及。
然而他的思绪,却沉入黑暗的地下,仿佛触摸着那条被刘伯温等人以无上代价生生斩断的古老龙脊,感受着那贯穿大地的巨大创伤。
风声呜咽着掠过窗棂,是自然的呼吸,还是六百年前那场仙凡永绝、天地同悲的浩劫留下的亘古余音?
明天,他的双足将真正踏入这片被神话、血泪和未知笼罩的大地。
《斩龙手札》里那些用血泪描摹的山川地脉、崩塌的雪峰、染血的玄冰,将从冰冷惊悚的文字,变成他脚下即将踏上的真实。
探寻的路径,己无比清晰地指向昆仑深处那被风雪掩埋的“玉虚峰遗迹”——那里,或许藏着连接过去与未来的钥匙,也藏着刘伯温晚年九死一生才寻得的、那危险与希望并存的“一气化三清”秘引之源。
他闭上眼睛,手札中刘伯温最后的、沉重的告诫在黑暗中回响,字字千钧:
“此秘引用之得法,或成开天之匙;若行差踏错恐招致二次倾覆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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